你见过这样的景象吗?一个主权国家的领土上,来自各地的移民后代——可能是繁衍了好几代的家庭了,各自在房顶上、家门前,插着自己“祖国”的国旗。
一幢幢小房子顶上,加拿大枫叶旗常伴随另一国的国旗在大西洋劲风里翻飞:英国、法国或是德国、意大利、美国,或许还有葡萄牙、荷兰……似在昭告,屋顶下的家庭成员在“加拿大人”这个共同身份之外,还拥有不同来历。他们不仅不避讳血液里的原乡故土,还张扬地高高举起。
啪!“圣约翰的个性击中你”——简·莫里斯写:“如同它的市民热情地抓起一条干鳕鱼抽打在你的脸上。”
一边是碧蓝海水上浮着各式轮船,一边是陡峭街道,神秘高耸的200多年大教堂旁,维多利亚时代建筑典雅矗立。加拿大纽芬兰和拉布拉多省的首府圣约翰号称北美洲东端最大都会,也是北美最古老英裔城市,“被安置在戏剧般的峡湾一样港口周围”的城区,仍像莫里斯当年所写,让你想到挪威和旧金山。
圣约翰的繁华商业区就两条街道,人口仅几万,却是北美最密集的酒吧街。余云 图
我们住在明信片上的一栋房子里,小楼内外皆漆成海蓝。民宿主人是个时髦金发少妇,额前一绺短发染得翠绿。蜿蜒几条街的七彩小屋,是圣约翰的“一道特殊风景线”,唤作Jellybean Row。
有个说法,Jellybean Row原是破旧危房,因一个建筑师1990年代初提出的改造计划而靓丽变身。但我更愿相信这样的传说:经常出海的船长们,用各种糖果色来粉刷住宅,回航时就能轻易找到自己的家。
纽芬兰是鳕鱼故乡,“踏着鳕鱼脊背就能上岸的地方”。但过度捕捞导致生态退化,上世纪末,政府下了禁捕令,实行科学调配。
在市区边缘的渔村小饭馆,我们意外首遇一道炸成金黄魚饼状的鳕鱼舌头!餐馆很有年头了,原木梁柱和餐桌被岁月磨出暗哑的光,半明半暗间都是彼此熟识的附近村民,可能有或远或近的血缘关系——“这是一个堂兄弟姐妹组成的团体”,莫里斯说过,这地方有着深厚的家族性,用餐时就像坐在一幅油画里,氛围比分量豪放的食物更迷人。市区边缘的渔村小饭馆,炸成金黄魚饼状的鳕鱼舌头让人惊喜。
在当地,不要说“大比目鱼锁骨”这样的好料,连普通炸鱼薯条都很美味,原因简单,鱼和土豆都极新鲜。
价钱?一个生蚝螃蟹龙虾青口拼成的大海鲜盘二十几加币(折合人民币一百来块)。在古老鱼市场改建的港景餐馆和几家渔村小馆享用的餐食,让舌尖至今飘荡鲜活之味。
有个晴朗午后,车子驶出城区一小时,我惊觉自己正与加拿大“七人画派”作品中的某些风景相遇:伸向海岸的旷野,屏障一样横卧于近岸海水中的岩石群……干脆停车步行。
后来,我在省立博物馆的纪念品商店买了一只绘有A.Y.杰克森画作的瓷杯:斧削般的嶙峋石坡环抱一湖温柔蓝水。杰克森是唯一到过纽芬兰与拉布拉多的七人画派成员。《世界》书封
詹宏志说,旅行文学可以帮我们认识和印证。我带着简·莫里斯的《世界》去纽芬兰,发现有些奥妙并非常人得以窥视,只能依凭文字去想象。
比如简·莫里斯说,到圣约翰的第二天,她就听闻种种政治流言、财经内幕、名人轶事,这教人联想那本曾在纽约时报畅销榜盘踞5年之久的《午夜善恶花园》主角——美国南部一个靠流言秘闻滋养,平静底下暗流汹涌的鬼魅之城萨凡纳。
据说,在闷热潮湿的南方,人们比较八卦多话,寒冷地带居民则多沉默寡言惜字如金,那么,多雾时而强风凌厉的圣约翰是个意外?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是冲撞的。就像天气阴晴难料,气温起落不定,繁华商业区就两条街道,人口仅几万的市内却有北美最密集的酒吧街,店招上写着布鲁斯吧、爵士吧、朋克吧……百米之外酒精味已散逸,浅绿色咖啡馆飘来轻柔的舒伯特莫扎特。圣约翰 IC 资料图
莫里斯以“泼辣尖刻”形容它,“这座城市天性如此:多风、多鱼腥味、多轶事趣闻、骄傲、饱经风霜、乖癖、乐于助人、坏脾气、愉快。”
在我看来,它古老又现代,神秘又浅薄,直接又暧昧,刚烈又温和,狂欢又沉默,务实又浪漫,狡黠又木讷,朴实无华又光怪陆离……它性格里吸收了太多东西。
安妮·普鲁,爱的奇绝之美
50岁才开始写小说的安妮普鲁是《断背山》的原著作者,很多人却因为李安导演的同名电影才去读她的小说。
有一种看法是这样的,真正将她作为小说家的灵气和创造天才发挥到极致的,是《断背山》之前以纽芬兰为背景的长篇小说《船讯》(The Shipping News) 。该书曾摘下美国国家图书奖和普利策小说奖桂冠。
很久没有一部小说读起来这么过瘾了。也从没想到,住在美国西部怀俄明州的安妮·普鲁,会对加拿大最东部的纽芬兰岛拥有如此深刻的激情。
有时对一个地方的真正了解是在离去之后才开始的。我就是在离开纽芬兰后不久,才发现普鲁的这本书,才知道它曾在2001年被搬上银幕。《船讯》书封
肥胖笨拙的纽约三流小报记者奎尔,生活遭遇突变:放荡妻子与情夫出走车祸惨死,年迈双亲自杀弃世,自己又被报社解雇。急速往深渊坠落之际,性格刚毅的老姑妈阿格妮丝出现了,她带领奎尔和他两个幼女离开伤心地返回故乡——“一切开始的地方”纽芬兰岛。
奎尔在陌生环境里跌跌撞撞,学习驾船,对付暴雪飓风、恶劣道路和颓败老屋,尝试与周围人交往,融入当地生活。在从局外人成为报纸总编的过程中,爱情也悄然走近。
然而普鲁所写,并非只是失败者重生,主人公的经历串起一组鲜活的纽芬兰人物,大容量的奇异生态、家族黑暗历史和现实冲突,被普鲁糅进人物中。凭直觉感知大自然,被古老质朴之地衬托得非凡的一个个岛民,让人眷恋。
去过纽芬兰海岸你才会明白,一个女人的内心要多强大,才会对刮着极地风暴弥漫着咸腥味,如此粗糙荒凉的寒冷之地一见钟情。普鲁首次登陆是在7月的劲风和雨夹雪中,她曾描述几分钟内感受到的内心撞击,那是真正的力量,她立刻喜欢上那种严苛、赤裸、残酷的美丽。
纽芬兰岛对普通游客并不“友善”。渡过灰色大西洋,迎面而来的是划过雪与冰的黑色岩石。天空湛蓝的日子强风挟来暴雪,风平波静的海面转瞬惊涛恶浪。悬崖上风吹得无止无息,没法长得高过人胸部的树木仿佛蜷缩在天然盆景。岛上十几万头驼鹿,每年有几百头与车相撞。
纽芬兰每年因为驼鹿造成的车祸损失约100万加币
如同书中所述,几乎每个家族都被恶劣气候造成的车祸、船难和各种灾害夺走生命。有些岛屿更成了幽灵之岛。
但纽芬兰的美也是奇绝的。从格陵兰冰川断裂南漂的冰山,“白色宝石内含着蓝色宝石”,融化的冰山诡异地在夜间裂开,轰鸣声横跨海湾。 不同海湾不同季节的每个晨昏,在普鲁笔下变幻无穷。大海与人共存的关系,暴烈又沉默,阴郁又瑰丽。
有报道说,电影《船讯》原定的男主角约翰·特拉沃尔塔,希望在自己舒适大宅附近的美国缅因州拍摄这部片子,但普鲁说,地球上没有任何地方能取代纽芬兰,不在那里拍,她就不签版权合约。她的坚持让摄制组最终踏上了三一湾。
电影最后换上了凯文·史派西饰演奎尔,朱丽安·摩尔是后来与奎尔相爱的高个子红发女人韦苇,朱迪·丹奇成了姑妈。凯特·布兰琪扮演奎尔之妻,把一个“打酱油”角色演得格外扎眼。拍这部片子并非易事,史派西首次登岛就在令人眩晕的大雪里驾车三个半小时,与奎尔的经历如出一辙。
影片拍得好看。但相比小说,两小时的电影必然简化也遗落许多。小说的细节更丰富也更多毛边,留给读者更大想象余地。
电影难以表现的还有普鲁风格强烈的文字。用小说译者马爱农的话说,《船讯》的语言“惊人的粗犷、简洁、充满力度。那些破碎的、断裂的、零散的和不完整的句子,体现了一种表面看似漫不经心的风格……许多灵与肉的深刻经历、心与心的相互交流,作者并没浓墨重彩地去涂抹、渲染,而是用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几句话一带而过,却在读者心中划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普鲁与加拿大有天然之缘,她的祖先来自加拿大一个法裔家族,后来迁至美国,她本人在蒙特利尔念过书。为写这本书,她多次前往纽芬兰,观察各种人的言谈举止,感受独特氛围气息,直到能栩栩如生勾画一切。
“纽芬兰是世上最伟大地方之一”,看完《船讯》,对普鲁的激情不会奇怪。得知她在岛上有个房子,每年去住上一段日子,仍稍感意外。那是一栋像奎尔家祖屋一样孤独矗立的尖顶绿房子吗?想象中,它也兀立一处海岬之上。詹宏志还说,每一本书,就意味着一位“前行者”的存在。旅途上有普鲁这样的先行者,真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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