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不压正》：姜文下了盘大棋

来源:阿坝日报 2018-07-20 08:58 https://www.yybnet.net/

■王珉

2010年《让子弹飞》，2014年《一步之遥》，2018年《邪不压正》属于“民国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姜文依旧保留4年磨一剑的刻苦精神，借作家张北海的小说《侠隐》改编电影，继续又以身外身，做武侠的梦中梦。此次他自导自演“北京版哈姆雷特”，全篇依然充满了姜文式浪漫和神情，快意恩仇直爽豪迈，与两部前作的梦境吻合，也和他的情感生活史，有异曲同工之妙。

《邪不压正》的故事并不复杂，简而言之，就是徒弟为师傅复仇的故事。抗日战争时期，彭于晏饰演的李天然，背负师傅被杀的血海深仇，多年后从美国重返国际间谍之城北平。他和廖凡饰演的杀师仇人朱潜龙，背后势力日本特务根本一郎，以及姜文饰演的蓝青峰，四人之间的博弈惊险刺激。蓝青峰借李天然之力，也为抗日策略下了一盘大棋，诚如他在片末，悲壮地开车送李天然决斗时的坦白：“爸爸下了一盘二十年来的大棋。”

该片和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王子复仇记”的核心设置相似，李天然相当于王子，他为师复仇的“正”，相当于为父报仇。师兄朱潜龙杀了师傅，形同杀父，这是最强的情感冲突。朱潜龙的“邪”相当于“篡位”，他和李天然的核心矛盾在于，争夺女人和权力。因为朱潜龙杀死师傅和待嫁李天然的妻子，并嫁祸给李天然。

影片中每位人物都有两副面孔，亦正亦邪、八面玲珑深藏不露，迸发着黑色幽默，笑着笑着就把人给杀了。譬如，蓝青峰为了隐瞒李天然作为棋子的事实，将李天然的养父亨德勒推下城墙。后来，李天然认蓝青峰为父，他们惺惺相惜，也挽救彼此于水火之中。蓝青峰是正邪两派的串联者，托起了故事的底；交际花唐凤仪虽是仇人朱潜龙的老婆，但多次帮李天然脱身；朱潜龙放火烧杀师傅一家，却为师傅立了雕像，每年祭日他都跪在像前哭泣，并虔诚祭祀。而他把师弟李天然做成“狗”的模样，跪在师傅高大的雕像前谢罪。虽然这是欺师灭祖的表象，但却揭示了无耻小人的丑恶，人性的复杂和多面性。

《邪不压正》以喜剧为基本格调，但形式上却成功地糅合了动作冒险、枪战武打、奇幻爱情等类型元素，所以依然很“姜文”。彭于晏袒露胸肌腹肌，并在屋顶裸奔；许晴分腿翘腿、充满荧幕的翘臀和打电话时的激情戏，那些情色粗口的桥段，让人印象尤深。另外，暴力美学的画面，脑袋被武士刀剖开，大动脉血柱冲天，血流猝不及防，血腥浸染的红底标题，开门见山就点燃全片。子弹每颗都命中红心，倒吊着人用钳逐颗拔牙，犹如姜文的态度一样男人，凌厉的剪辑流畅自然并且一气呵成，重口味的运动镜头，意想不到的悲壮，残忍逼真的音效，令人头皮发麻，也充斥着飞扬的腥臊荷尔蒙。

朱潜龙杀戮师傅一家，映衬日本鸦片仓库武士被李天然砍杀的桥段，都以火光冲天收尾，不自觉地暴露出乖戾和血腥。尤其是片末师兄弟李天然和朱潜龙的对决，李变身李小龙，抑或碟影重重系列中的伯恩，擒拿格斗后锁脖和日本剑道，就是对观众的一种赤裸裸的感官刺激和情绪挑战。挖眼睛、拗手指等，如此惨烈，以一种带有无厘头风格的残忍，将“15年前杀师血案”铺陈得夸张变态而又跌宕起伏，其中尽显无奈和嘲讽之气，在那一刻这个喜剧故事中的悲剧性跃然眼前。抗日乱世之中，无论是正面的李天然和养父亨德勒，还是完全反面的朱潜龙，都在一定程度上迷失了自己，他们都在寻找真正的那个自我，甚至连亦正亦邪的蓝青峰也如此，他帮朱潜龙反清复明追杀李天然，帮根本一郎除掉亨德勒，帮李天然复仇，还成为了他的“蓝爸爸”，斗争漩涡里关于人性的拷问无处不在，正是姜文敢于表达的、故事背后的悲凉和丑陋。

《邪不压正》的矛盾冲突明显，既有充满戏剧张力的武打动作和超现实的情节——李天然将根本一郎的印章，盖在朱潜龙老婆唐凤仪的屁股后。蓝青峰却携亨德勒赴朱潜龙的“鸿门宴”。在聚会酒桌上，蓝青峰，根本一郎，亨德勒，朱潜龙和其老婆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互相试探，摸底，他们每一句话都话里有话，余音绕梁。朱潜龙和其老婆因为情感分歧，不得不互扇耳光的演技，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蓝青峰和朱潜龙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斗法表面张狂华丽，却暗藏玄机。

姜文喜欢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的野心不止于此：“曹雪芹在这古宅写过《红楼梦》”，“蒋介石的心里话不可能写入日记”……讨论历史有无真相的问题等，这些幽默戏谑的台词和情节，比实拍的闪回段落更有味道。影片还再现了当时青瓦红墙的的北平城，李天然在屋顶跑酷、飞檐走壁、跟踪盯梢，像极了《卧虎藏龙》中城墙上的轻功追逐，仰拍利用天空表现动作轻灵，俯拍展示北平四合院的“坎宅巽门”的视觉奇观，全程起身翻跟斗飞落堪称精彩。抗日题材，经姜文之手雕琢少了沉重，致敬了《哈姆雷特》《迷魂记》《杀死比尔》《大话西游》等，用“戏中戏”手法揭示现实与历史的同构性，多了些荒诞和耐人寻味的时代晚景。

片中霸气圆滑的蓝青峰像姜文本人，表演夸张，言谈举止近乎于生活状态，他按照梦境叙事的方式拍《邪不压正》，讲述自己的前半生回忆录。为了忘却那段和刘晓庆的初恋阴影，他执导了《阳光灿烂的日子》，女主人公按照刘晓庆的模子描绘。《让子弹飞》中姜文继续偷情，最终付出了六子死和老二死的惨痛代价。《一步之遥》中姜文依旧满怀罪恶感，杀死颜英后，最终他双手伸展似被钉上耶稣救赎的十字架。

姜文依旧把纯洁的女主角关巧红，赋予自己的妻子周韵。她在电影中饰演寡妇，也是“北平第一裁缝”。她的性格复杂，时而用情至深，教育李天然“男子汉不能光说不做”，时而又像假小子乔装玩枪，飙摩托和设局枪杀日寇样样精通。她纯情而神秘，温柔而执拗，相互矛盾又相得益彰，让李天然琢磨不透，塑造出一位久经世事、敢爱敢恨的奇女子。

李天然的“哈姆雷特式犹豫”，属于全片最大的情感力量。因为胆小，所以爆发，他必须在关巧红的鼓励下，一步步复仇，蛰伏暗中积蓄力量。片末，李天然拉着巧红的手放在心口说：“你才是大夫，我是你的小白鼠，谢谢你帮我治好我的心病。”巧红却转身跳下四合院，旋即不见踪影。徒留东方意象之美的重叠青瓦，和李天然在背后的深情呐喊：“巧红……”离别一幕，如贯穿始终的哀伤乐曲《By the Sleepy Lagoon》，也像王菲演唱的宣传曲《偶遇》：“相爱无痕迹，相忘得无忧无虑。”全片真正的英雄是巧红，李天然是靠她的锤炼，才得以成长。巧红的美是镜子，能映出男人心中理想的恋人。但相见不如怀念，相聚不如相忘于江湖，巧红只想把记忆停留在少年初见时的美好，亦如姜文的初恋。

开心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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