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拉德的诸多作品中,《吉姆爷》是作者个人色彩最为强烈、融入自身生命体验最多的一部作品,也是一部写作技巧极为高明的作品。在这部小说当中,作者分别从不同的叙事角度出发,由不同的讲述者从各自的立场上,勾勒出了吉姆悲剧性的一生。上世纪60年代,该小说曾被改编为同名电影,在美国上映并轰动一时。这是一个发生在大海上的故事,一个关于人性和本能的故事? 一部以沙俄社会为背景的历史小说。以十月革命前的俄罗斯为背景,表现一个年轻人在时代洪流中遇到的身份焦虑和认同危机,探讨了专制和革命之间的冲突。《在西方的目光下》是一部非常出色的作品,必须算在可以稳固确立康拉德的英国文学大师地位的那些作品之中。——文学批评家F.R.利维斯或许可以算是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的一种致敬,相较而言,
奥尔罕·帕慕克,1952年出生,土耳其作家,200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代表作有《我的名字叫红》《黑书》《雪》《伊斯坦布尔》等。《怎样做地中海人》选自其文集《别样的颜色》,作者以亲身经历对地中海身份进行了注解。
那是20世纪60年代初我九岁的时候。我父亲带着一大家子人——母亲、兄弟、所有人——开着一辆破旧的欧宝车从安卡拉来到梅尔辛(土耳其南部小城,毗邻地中海)。旅行了几个小时之后,有人告诉我说再过一会儿我就能第一次看到地中海,而且永远不忘记它。我们经过了托罗斯山脉的最后几座山峰,我的眼睛一直盯着路面(我们的地图把它标定为平稳的路面),看着道路蜿蜒崎岖地穿过黄褐色的群山,地中海赫然在目:我看见地中海了,从此再也忘不了它。我们土耳其语把地中海叫作白海,是我从未见过的那种大海,然而地中海却也是蓝色的——也许是因为我期待它和它的土耳其名称能名副其实。我所想象的是带有淡淡白色的海洋:一个想象中的大海,也许,是像沙漠一样可以让人们看到海市蜃楼的大海。而眼前的大海看起来非常熟悉。那熟悉的海风一直飘向群山,呼啸着吹过汽车的玻璃。地中海是我熟悉的大海。它的土耳其名字害得我相信它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大海。
多年以后,我读到著名历史学家费尔南·布罗代尔关于地中海的文章时,认识到自己并不是第一个与地中海有这种遭遇经历的人。布罗代尔在他的地图里把达达尼尔海峡、马尔马拉海、博斯普鲁斯海峡和黑海都囊括在内。在他看来,这些水域都是大地中海的延伸。布罗代尔根据这些地方共同的历史、商业和气候断定,地中海就是应该包括这些水域。黑海、马尔马拉海和达达尼尔海峡沿海岸生长的无花果树和橄榄树就是确凿的证据。
我记得这种思路简单的说理曾让我非常困扰、迷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生活在伊斯坦布尔——难道我生活在地中海而自己却并不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个地中海人,或者甚至不知道做一个地中海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也许属于一个城市、一个国家或者一片大海的最好方法是对它的边界、形象甚至它的存在毫无所知。最好的伊斯坦布尔人不记得自己是伊斯坦布尔人。这是看待事物的正确方法,但是对我来说却不起作用,因为我的确对地中海的形象有所认识,而这种认识和我居住的伊斯坦布尔毫无关系。我的这种认识不仅仅是因为在我眼中伊斯坦布尔是一个过于黑暗、阴沉的北方城市,“地中海”的概念无法把它涵盖进来;还因为地中海属于我们下游的民族、属于南方,他们的国家和文化与我们的差异很大。现在这种幻想、这种混乱在我看来似乎反映了土耳其人对于地中海只有毫无把握的愚识蠢见。
一直向西扩张的奥斯曼土耳其人在14世纪抵达了地中海的巴尔干半岛海岸,在征服了伊斯坦布尔之后进入了黑海,他们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可以利用地中海继续远征。到奥斯曼帝国全盛时期,现在被称为东地中海的领土全部为帝国所有,它赢得权力把地中海当做我们的海。正如我们的中学课本曾经吹嘘的那样,在那时地中海已经变成了内陆海。军国主义者这种虚张声势可比那些认为地中海有独特文化的人提出的逻辑要简单明了。对于奥斯曼土耳其人来说,地中海是一个地理实体:一块水域、一系列航线、海峡和通道等。我必须承认我喜欢这种完全地理意义上的方法,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我也是它的受害者。
即使如此,这个内陆海却充满了危险。威尼斯大型帆船、马耳他船队、海盗船、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暴风雨,还有各种灾难都把这里当做家园。迷雾散尽,奥斯曼土耳其人发现这不是个温暖快乐的天堂,他们要面对各种船只、旗帜,还有敌人经常的威胁等等,不一而足。在我少年时期,当我读过阿布杜拉·齐亚·科赞诺格鲁那些深受喜爱的历史小说后,我就知道,对巴巴罗人、德拉古特人和其他海洋斗士来说(这些人出生于基督徒家庭),地中海就是—个狩猎场。
如果说这个被我们称之为地中海的狩猎场、战争区有一种自然诱惑力的话,那就是它的形状;它在地图上的位置使它充满了神秘感。这片海洋在柯勒律治的《古舟子咏》里让人联想到上帝、犯罪、惩罚、死亡和永恒不朽之梦,但是对土耳其人来说仅仅是有待征服的大海。他们不关心那些可能潜伏在水下的传奇野兽和神秘动物,他们更在意自己亲眼所见的那些奇怪、吓人的海洋动物。只要看到那些动物,人们就会像艾弗里亚·赛勒比一样忍不住想笑,然后编出许多故事来。奥斯曼土耳其人把地中海看作一部百科全书、地图上的一种形状、一个观光之处。这里和传说、怪物、未知世界的神秘毫不相干,这里是个军事区,一个打仗的地方。因此,《白色城堡》中出现那些面对面进行战斗、互抓俘虏的十七世纪土耳其人和意大利人也就绝非偶然了。
把地中海当做一个单一实体是人为的看法,相应地,由此而来的地中海单一特征在发现真有其事之前也必须由人来进行虚构捏造、精心炮制。但是这种地中海之梦——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文学幻想——全部都来自北方。地中海的各个民族正是通过北欧的作家才发现自己是地中海人。地中海气质的源头并非出自荷马或者伊本·赫勒敦,而是歌德和司汤达居住过的意大利和旅行过的地中海。要充分领受关于地中海的各种文学形象和色情联想,要探讨地中海的情感,我们必须忍受,比如说,托马斯·曼的小说《威尼斯之死》中那位令人乏味的主人公古斯塔夫·冯·阿申巴赫。在今天的地中海作家发现地中海的性感气质之前,保罗·鲍尔斯、田纳西·威廉斯和爱·摩·福斯特早就对这一特点进行了探讨。卡瓦菲对这种性感梦想尤其情有独钟,但如果要说卡瓦菲是现在最典范的地中海诗人,那是因为他与劳伦斯·达雷尔的《亚历山大四部曲》中的一个诗人主人公有相似之处。地中海各民族正是通过这些北方作家才发现自己是地中海人,才发现自己的不同,才发现自己不属于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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