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接地气，才是人民艺术家 □于维思

这几天，从旧书堆里拾起老舍作品重读，感触颇深。学生时代，我不太喜欢老舍作品，觉得他写的东西太土，语言干瘪、词汇贫乏，读起来干巴巴的，像老太太絮叨唠嗑一样。那时对琼瑶小说着迷，也欣赏三毛散文，喜欢读巴金、沈从文、张爱玲、林语堂的作品，觉得老舍的作品跟他们简直无可比性。那时家贫，无钱买书，只要能借到书，从不放过，每借一本，都兴奋不已，反复阅读，爱不释手，可对老舍的作品，常常是只读开头几页，就去看结尾，中间部分大致一翻就过去了，用“土得掉渣”来形容。那时无知浅薄，又不谙世事，所以才敢轻易下结论。真是无知者无畏呀！

中师毕业那年，看一场斯琴高娃主演的电影《骆驼祥子》，内心很震撼，虎妞和小福子的惨死，祥子最后的悲惨结局，牵动着我的心，我想：作品为什么叫骆驼祥子？是因为骆驼能在极其恶劣的生存环境下负重前行吗？是祥子能够背负起生活的沉重吗？因骆驼是任重道远的象征吗？带着这些疑问我阅读了原著，深深被老舍的创作构思折服，看似平常土气，大实话堆叠，实则惊心，有血、有泪、有灵魂、有笔力！连续读完《牛天赐传》《老张的哲学》《四世同堂》《二马》《猫城记》等书后，一个语言大师形象在心头高高矗立。老舍的作品语言朴实亲和，生活气息浓郁，扎根社会最底层，通过一个又一个小人物的命运，反映旧中国劳动人民不堪屈辱的抗争、失败与挣扎，展现了一幅幅世俗生活画卷：祥子以个人奋斗改变命运，几经挣扎，却遭遇一连串失败、打击，最终丧失对生活的信心，自甘堕落。四世同堂的祁家人以及与之相关的各色人物的荣辱浮沉、生死存亡，表现了沦陷区普通民众生活。《猫城记》讽刺幽默，人物有声有色、有骨有肉，情节震撼人心，发人深省，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写的老李、大马、小马都是我们熟悉的人物，生活中随处可见，嬉笑怒骂。牛天赐这个人物我很喜欢，他是个乡下孩子，读私塾、读小学，然后由乡下进城，他完成“朝为田舍郎”到“暮登天子堂”的蜕变虽有些滑稽，却直击当时社会现实的沉重，现在来看，仍然具有深远的现实意义。

老舍创作意向是关注平民生活，尤其是社会最底层人，写他们的苦乐人生、悲欢离合，创作的根，深扎在普通民众之中，很接地气。他将底层社会生活和穷人的命运，带入中国当代文学世界，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其中《骆驼祥子》所表现的，是对社会正义的强烈诉求和对个人道德蜕变的深层思考。他的描写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高大上的场景，没有风花雪月的浪漫，没有唯美的抒情，却以朴实亲切、近乎直白的语言，呈现一个个鲜活的艺术形象，成为大众敬仰的人民艺术家。例如《牛天赐传》里的一段描写：“老师说姑娘的黑眼睛像珠子，牛天赐则说姑娘的黑眼睛像黑夜，老师夸牛天才，他说黑夜多好，又深沉，又空灵”，这样平实的语言，符合大众审美心理，读起来亲切自然。老舍创作的《方珍珠》《龙须沟》等系列话剧，都是扎根生活的杰作，国家授予他“人民艺术家”荣誉称号，当之无愧。

老舍写社会最底层人的生活，不仅仅因为他曾在社会最底层生活过，对平民百姓的苦难感同身受，更因为他有一个艺术家最起码的良知，有一个作家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以我笔写我心，我心即你心，写出普通民众心底的呼声，表达小人物卑微的诉求。

在快餐文化盛行的今天，文学需要老舍这样写实的作家，那些写心灵鸡汤、写唯美抒情的作家，写小资情调、写商战、写都市言情的作家，写财经、写娱乐圈八卦的作家，是否该反思一下，向老舍学习，多关注弱势群体，比如农民工、清洁工、老弱病残孤寡人群等等，转换一下创作思路，多写一些反映现实社会最底层人生活的作品。时代呼唤老舍这样的作家，社会迫切需要老舍这样的人民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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