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沕深潜以自珍” 悼念王丹凤

□逄春阶

5月6日下午,上百名文艺界人士、影迷齐聚上海电影博物馆艺术影厅为一位尊敬的老人举行追思会,她就是5月2日去世的94岁高龄的电影演员王丹凤。看着媒体报道,脑海里想起的是“沕深潜以自珍”这句话。

“沕深潜以自珍”,出自《屈原贾生列传》,相邻的几句是:“凤漂漂其高遰兮,夫固自缩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见《史记》)。大意是,凤凰飘然向高处飞去啊,其志就在远走高飞。效法深渊中的神龙啊,深深地潜藏在渊底珍爱自己。

王丹凤是名副其实的大明星,16岁涉足电影,到56岁息影,40年间,在银幕上塑造了50多个截然不同的艺术形象。她是《新渔光曲》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渔家女,被称为“小周璇”,名噪一时；她是唯一一个参演巴金《家》《春》《秋》改编同名电影的女星；她是《护士日记》里唱着《小燕子》的小护士。她的美丽和风度,当得起“风华绝代”四个字,据说连大作家张爱玲都被她的魅力所折服。

让人感叹的是,在她56岁息影后,隐居了,深潜了,默默地做着社会公益活动。真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我看到报道,王丹凤息影后,她给自己定了三个原则:不参加演艺界的活动、不接受访问、不跟别人合影。她曾说,“不是我矫情,是我想把当年的形象留在观众的心中。”有媒体要发表她的照片,她总嘱咐,一定要仔细挑选,可不能把她拄拐杖的样子“曝光”。她说,我可要对得起我的老观众,让他们知道王丹凤还是他们心目中的“小燕子”。

对得起观众,特别是老观众,这就是自珍啊!苛求完美,在人间保留完美的形象,一尘不染,干干净净。

很喜欢龚自珍的诗句,其中一句是“洗尽狂名消尽想”,很耐琢磨。文人好名,虚荣心强,而把自己的“名”忘掉,而且是要“洗尽”,何其难也!王丹凤,那可不是有着一般的名声,那是光芒四射,当年《护士日记》一上映,男士们找妻子都比着王丹凤找哪。要把光环收起来,不是一句话就能办到的,需要毅力和勇气。遍览当今的娱乐圈,又有几个明星能做到呢?她总说,自己年龄大了,希望把更多的机会留给更多的年轻人。这是大胸怀。

王丹凤最后一次在公众面前亮相是在2017年6月17日,第20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开幕式上,阔别观众20余载的王丹凤在女儿和外孙的陪伴下,坐着轮椅登上上海大剧院的舞台。那一晚,她一袭灰色裙装,虽满头银丝,仍以耄耋风韵惊艳全场。她来领取组委会颁发给她的“华语电影终身成就奖”。演员梁波罗记忆里的丹凤老师不善辞令,发言特别简短,却总是提前抵达,安静地端坐一隅。

有人回忆,王丹凤崇尚美、追求美,即使在物资匮乏的困难时期,每逢隆冬,也总会变幻不同色泽鲜艳的绒线假领,点缀非蓝即黑的沉闷冬装。拍《玉色蝴蝶》时,时年56岁的王丹凤坚持每天早上4点起来化妆,从不抱怨。

时时处处,维护自己的形象；点点滴滴,维护自己的形象。不给自己留瑕疵,不在人间留遗憾。把最美好的一面留给观众。她保持了完整的美丽和艺术家的尊严。这就是王丹凤。

自珍,自爱,则自重；自污,自贱,则自轻。在浮躁的氛围里,一切都变得无所谓。见怪不怪,你庸俗,我比你还庸俗。这不是自污,自贱吗?你不自重,怎么让人尊重你。不矜细行,终累大德,自轻,则自取其辱。

“沕深潜以自珍”,我们晚辈要好好学习王丹凤。为悼念这位可敬的老人,我又看了一遍她主演的喜剧片《女理发师》,这部黑白片,是1962年上映的,比我还大三岁。据说,为了演好《女理发师》的角色,王丹凤曾专门到理发店里学习理发。

另外需要说明,为了怕念错“沕深潜以自珍”中的“沕”,我又重新查了一下字典,“沕”当“隐没”讲时念“mì”。常查字典,就能少念错别字。这是我在农村上初中时,一位姓于的校长跟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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