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滋味长

□孙文君

闹钟响起，天蒙蒙亮，瞧窗外还是黑黢黢的，却看到对面楼窗里很多人家已灯火通明，结着雾气的窗玻璃上透出橘黄的灯光，里面人影晃动，暖意融融：贤惠的母亲下厨打点一家老小的早餐，掬一束挂面入锅，在滚烫的热水中缓缓散开，抓几棵绿色的油菜，再卧一只意想不到的荷包蛋。年轻的女孩已经开始在镜前涂抹勾画，试衣戴帽。于是，眼睛虽然朦胧贪睡，心却叫醒了自己，新的一天开始了。

收拾停当出门，一下楼，楼道里也飘来了豆浆的热气，闻着有韭菜哈饼的热香，开门声，关门声，急促脚步声，孩子欢快的“再见”声，繁忙里透着热闹，平凡中看得见寻常百姓家的温馨。

途经一条小小街道，总有开着农用四轮车的老乡，早早地铺展开这冬日的丰收图景：圆滚滚的橘色的南瓜，像极了一个个的胖娃娃；俊俏的红薯靠着那带着潮湿的泥土味儿的红萝卜；还有那水灵灵、翠绿绿的白菜……朴实的庄稼人面前呈现的一切都让人感受到了土地带给我们的踏实。北方的冬天，人和动物都喜欢“囤”，红薯、芋头、苹果、白菜、栗子、大枣……在泛着玉米香的温热的粥中放入几块红薯、几粒花生米，抑或再加两朵白色银耳，那可是营养俱佳的冬日保养粥。任谁也无法拒绝寒冷中捧一块温热的烤红薯吧，舌尖感受经炉火烘烤的那份黄色冒油的柔软与热香，既温暖了口腔，又驱走了冰天雪地的冷寂。

初冬，说的是冬天的第一个月，在凛冽的寒风和肆意的雪花还未全面来袭之前，虽不时有风从窗棂间卷过，透出阵阵冷气，但仍有温暖柔和的阳光在枝干间稀疏撒下，于光彩黯淡的画面中，涂抹出几抹慈悲的情味。“初”，原本是说裁缝师傅做衣服时，裁剪布料的第一剪。可见“初”字相当重要，第一剪往往显示了师傅的技艺水平，决定了衣服的成败。与“初”有关的一些字眼，也有浪漫的色彩，比如：情窦初开，初恋，初吻……

天空飘起白色的小绒花，一个个安静地降落在树上、屋上、衣服上，一点也不觉得寒冷，只感到无边的惬意，每片小精灵都饱含温度，它们亲吻孩子的鼻尖，逗笑少女的脸颊，天上的精灵和地上的人，一起欢乐。

在这样的时节去看场爱情电影，或者听场音乐会，都是极有情致的。待电影结束，从影院出来，看满世界都安静地飘落美丽的精灵，脚下铺满淡粉色的混沌，却不担心回家的路。吟一句句谢家小女的“未若柳絮因风起”，也可能会想到塞外旷野的“千树万树梨花开”。

初冬的夜是绵长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小小的炉火安静而温暖地跳跃着，诗人喜欢在这样的冬夜里，备上一壶醇香的热酒，与相知的友人把盏言欢，有时一言不出，只是相对静坐，围炉听雪，也是一种难得的境界。

收拾完家务，我喜欢拾起久违的好书，于书房安静处度过这一晚，念那份从前的雪落在红砖黄璃的宫殿上的庄严，听那份曾经的风落在柴门竹篱的小院里的安静，想那一切埋在地下的酝酿无限能量的圆滚滚，美滋滋，就感到无限满足与欢喜。初冬，隐藏一切的锋芒，去酝酿，去滋养，去发酵，待来年春日发芽滋长，这期间的人生滋味，绵长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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