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你的节日，妈妈

每一位平凡人的背后，都站着一位伟大的母亲。今天是母亲节，《群文街》特邀六位优秀写作者撰文讲述关于母亲的故事，版面有限，感恩与祝福无限，祝天下所有的母亲节日快乐。

舌尖上

■江剑鸣（平武）

妹妹兴秀来了，提着一个编织袋，鼓鼓囊囊。妻子接过袋子取出来，一块肥腊肉、一塑料口袋干腌菜。“妈晓得你喜欢这腌菜，龙须菜和萝卜丝丝做的。妈还说，这腊肉剁成颗颗和进去，吃起来有油气。”妹妹这一说，我似乎已经闻到了腊肉包子的香味了。

她们还在说话，我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幅幅画面。秋冬季节，棕树河小溪边的大石包上，总是晾晒着龙须菜根根，晾晒着萝卜丝丝，还有罢市了的辣子尖尖、青菜叶子。龙须菜根根白里透亮，萝卜丝丝白里泛黄，青菜叶子、辣子尖尖，有青的、有红的。小溪两边的树叶几乎掉光了，坡地里的秸秆收割了，光秃秃的。清冽的小溪水淙淙潺潺，映照着院坝坎前的青青棕树。只有溪边那几块大石包，上面晾晒的腌菜材料，五颜六色，格外显眼。

兴秀和妻子一块进厨房，做了一桌子饭菜。我们围坐在一起吃晚饭。吃着吃着，我便想起了每次回罐子沟的情景。

每次，我们大大小小几口人回去，还在小溪对岸的时候，我妈就在棕树河院坝坎上喊我们了。“老四，你们回来了？”等我们过沟、上坡，爬上院坝坎的时候，我妈已经在灶屋里弄得热气腾腾了。当晚第一顿饭，一般是搅搅团或者擀杂面。第二天早饭一般是活水豆腐加腊肉包子，中午一般是干豇豆炖猪蹄下草草饭。搅团就是义麦面搅出来的半干半稀的糊糊，佐以调料汤吃。草草饭就是义麦面干饭，适合就着腊肉汤吃。杂面就是小麦、义麦、黄豆等各种杂粮混合一起磨成的面，擀成条状煮起吃。我们罐子沟的老年人把玉米叫做义麦，说是有救命之恩的最仁义的粮食呢。

这些都是农村常见的饮食，是纯粹的乡土味道。因为是洋溢着浓浓母爱的饮食，我吃起来总是格外可口。母亲就是用这种方法，抓住了我们的舌尖味蕾，抓住了我们的胃和心，紧紧地、紧紧地抓着。

兴秀带腌菜和腊肉来，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我的舌尖尝过无数的山珍海味，但都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只有当我吃到活水豆腐、吃到干豇豆炖猪蹄、吃到腊肉包子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已故二十多年的母亲。

爱笑的母亲

■蒋晓东（涪城）

母亲出嫁那天，有人说，南河坝是蔬菜社，天天都有活路做，哪像我们园艺山，一年只有两季活路，你要累安逸嘞。母亲一笑：“人家要是莫得树，你就是个金凤凰，也找不到地方歇嘞。”意思是，人家屋里莫得儿娃子，你就是想嫁人，也嫁不脱。

外爷外婆家没有牛耕田，借牛又借不到，母亲就把枷担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可是她怎么拉也拉不动犁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发笑，把外爷外婆也逗得哈哈大笑。母亲常常讲起这件事，我们听了也笑。只是母亲从来都不吃牛肉。

我12岁的时候失去了父亲，母亲既要照管我爷爷婆婆，还要养她的四个孩子。有人劝她把娃儿送一两个给人家养。母亲说：“我生得出来就养得起。”我没有办法形容母亲的辛苦，因为母亲在我们面前总是笑着。在南河坝蔬菜社，母亲挣的工分数一数二的多，母亲还当过生产队的妇女队长。

有一天，母亲望着我们几兄弟姊妹，笑嘻嘻轻飘飘地说：“一屋的鸡公，咋就没有一个叫鸣的呢。”我的心一阵发酸，一阵发痛，一阵发慌。后来二弟当了木匠师，刨得木方贼亮平直、四楞上线。三弟去外省上大学，在成都工作。妹妹也开了美发店。我是可以去上大学的，为了分担一些家务事，1979年高中毕业后，我就在生产队干活了。母亲不甘心，知道我喜欢写作，就花了40元钱，让我上了两期在绵阳举办的文学讲习班。后来我在全国各地报刊发表作品，母亲算是个文盲，但是母亲认识蒋晓东三个字，每次发表文章后，我都指给母亲看我的名字。母亲依然微笑，说：“东娃子，你是我的大娃子，带头是你的本分。”

我们几姊妹都没有我幸福。因为他们常常在外地，过生日的时候吃不到母亲煮的鸡蛋。母亲说：“吃了鸡蛋，一滚一年，一滚一年。”意思是，生日这天吃了鸡蛋一年无病无灾。

前不久，我的生日到了，母亲把鸡蛋煮好，放在冷水碗里。我要帮母亲剥鸡蛋壳，母亲说：“滚远些，谨防我打你两下！”我依然要剥，母亲真的打了我三下。我说：“妈，您多打了我一下！”母亲又笑了。

我明白了，给我的生日煮鸡蛋吃，已是母亲的一种享受。

留言

■徐伟（江油）

我三岁那年，村上道路改造，要从炼铁厂里拉出来的废材炭渣，铺在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不堪的村道上。炭渣里或多或少的有一些废铜烂铝，这也吸引了十里八乡的老老少少前来“抢铁”，以补贴家用。

母亲当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我便由奶奶带着。母亲天天早出晚归，对铁的热情恰似七月太阳般炙热。而运渣车来的时间不定，去的地方也不明，母亲总是第一个来到村口最高处眺望，她双目炯炯有神，盯着进村的路，等着运渣车。现今，我看着村口的古松柏，脑海却浮现出身材矮小的母亲与身旁高大的古松柏并排伫立的场景。母亲是那么的普通平凡，又是那么的魁梧高大。

烈日下，母亲一等就是半天，等待那远远传来的嗒嗒声……车来了！母亲娇弱的身子得背着如她一般大小的背篼，手中死死拽着钉耙在人群中拼命地奔跑，去抢占最好的位置。倒下的炭渣温度高达四五十度，站在炭渣中就像身处蒸笼，穿着胶鞋的脚在里面压根不能久站，只得不停左脚换右脚，右脚换左脚，可这也不能避免脚掌被烫起大泡小泡。蒸腾的热气把脸熏得通红，脸颊上的汗水如自来水不断地流淌。两只手在炭渣中来回刨，把废铜烂铁往篼里扔。

为什么运渣车不能确定好时间和地点？为什么不能在退了凉之后再送来？没有母亲陪伴的我心里埋怨，一天我望着她喊道：捡铁，捡铁，天天只晓得捡铁。母亲看着我，什么也没有说。

今年春节回家，一天早起发现饭桌上留着张缺边少角的纸条，歪歪斜斜写着：“电饭哥里有man头”。我知道它出自母亲之手，她担心我不吃早饭。时光，请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我能尽情聆听这世界上最动人的留言。

送别

■何小蓉（高新区）

妈，我走的时候别出来送我，别再从沙发上撑起来帮我提这提那，我怕听到您关节发出的声响；别站在院子口目送我，我怕对视您那已经不再有神的双眼。您一再叮咛我路上小心，回去要孝顺公婆照顾好丈夫和女儿，我在喊您快回去！一定按时吃药……

妈，别非要倔强地看着我走远好吗？别让我想跑回去抱着您说不想走了。妈，千万别挥手，我怕看见因为“帕金森”引起那只手又无意识摇晃起来，双腿也在颤抖。

您用手掌挡住太阳光想努力看到我走远一点，再远一点。转过这一个弯您的老花眼就看不清楚我的背影了。您也许不知道每次我会躲在这道弯口悄悄地看着您回去后我再走。能看到您步履蹒跚几次停下来回头盯着我离去的方向望，确定是真的看不见人影了。望着我离开的方向依依不舍，仿佛听到您的叹息声……我会停下来等几分钟再走，一是让自己心情平复一点，二是怕您再出来站在路口遥望。

妈，那鞋垫不再做了好不？看看您右手食指和大拇指的老茧吧，像锉刀。老茧已挂疼我脸和手腕，每次回来您都要捏捏我的脸和手腕来测量一下胖瘦。看到您青筋暴露骨节突出的手指，那就像是用树枝做成的小耙子。您说：“趁还能看见一定多做点，以后留个念想……”

妈妈年岁已过八十，我还有多少年推开老家院门可以到处找妈，或者站在院子扯着喉咙大声喊妈时能听到一声亲切的回答，“哦～幺女回来了哇！吃饭了没？”

槐花香

■赵楠（梓潼）

晚饭后散步，来到七曲山大庙脚下的一转弯处，微风轻拂，一阵清香、糯甜的味道扑面而来。亲切而熟悉的味道，牵引着我回到了故乡，回到了童年。

在家乡的这个季节，小村几乎被洋槐花包裹着。母亲说，摘槐花要赶在时候上，太早了，花苞生硬，吃起来青涩无味，没有植物的清香。太晚了，花期已过，槐花又飘落到了地上。不过，地上的槐花晾干后泡茶挺好喝。父亲就经常喝槐花茶，我们趁父亲不注意，偷偷喝上几口，那味道确实别有洞天，清香里带着甘甜，甘甜里夹着清香。晾干了的槐花经过开水的浸泡慢慢地舒展开来，迎来了生命中的第二次绽放。

小时候，母亲用槐花做成小吃给我们吃，凉拌槐花、槐花拌凉面、槐花炖粉条、槐花炒鸡蛋、槐花炒腊肉、槐花包子、槐花挂芡油炸饼，等等。槐花小吃那份原始的味道、自然的清香、季节的鲜纯，给你的口腔和肠胃最熨帖的抚慰。我们最喜欢吃母亲做的槐花包子和槐花饺子，一口咬下去，那份鲜爽的口感只有真正吃过了才能体会到它的味道，至今我都无法用语言和文字来形容。语言和文字在槐花这份原始而普通的食材面前，显出茫然的稚拙和无奈的苍白。

朦胧夜色中，循着亲切熟悉的清香，走近那株槐树。抬头望去：一树繁花怒放，一片琼海香雪。蓦然间，我看见母亲正站在槐树下，用钩镰勾着鲜花繁闹的树枝，娴熟地捋着槐花，脸上溢满慈祥、幸福的恬淡、满足和快乐。

我站在树下，欣赏恣肆盛开的槐花，我掏出手机想给妈妈打个电话。许久才回过神来：母亲已经离开我们二十一年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空中悠悠然地飘落下来，带着槐花的清香，踏上回家的路。

樱桃红了

■陈晓兰（平武）

童年，樱桃树承载着我的喜悦。樱桃红了，我和弟弟起床就爬上树吃樱桃，吃得津津有味。不记得哪一年，距离我家二十多里有一家工厂，厂里的工人买樱桃吃。春天，母亲移栽了从樱桃树根部发出的小樱桃苗，不几年就结果了。樱桃树缀满樱桃，红得耀眼。

樱桃树旁，有母亲采摘樱桃的影子。天蒙蒙亮的时候，樱桃还挂着晶莹的露珠。一颗一颗，只见母亲的手在枝叶间飞快地穿梭，她把摘下的樱桃装在瓷盆或桶里，然后把盆或桶装到背篼里。母亲背着新鲜的樱桃，走二十几里的山路，去厂矿、去场镇。

那时候没有车可以乘坐，崎岖不平的小路上，母亲走得很快，有时是边走边跑。因为樱桃保质期短，摘下的樱桃，半天的功夫就失去了鲜艳。还因为走得快些，到市场上的时间早一点，就可以找到放背篼的好位置，樱桃才可以卖到好价钱。母亲会吆喝我家的樱桃甜，会给眼睛在我家樱桃上停留片刻的人递上樱桃，毫不吝惜地给他们品尝。母亲会根据具体情况定价，有时候是卖樱桃人的多少，有时候是根据天气，有时候是根据卖的快慢。卖樱桃的日子，母亲是没有时间吃早饭的，有时她带个馒头，吃点充饥。母亲有时候只能吃一顿饭，就是卖完樱桃回家后的晚饭。樱桃红了的时候，连续几天如此，虽然很辛苦，母亲却很高兴。

从母亲手中接过她的手帕，里面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角、两角、五角、一元……我怎么能够不用心读书呢？

五一假期，樱桃又红了。在河坝边的新房子也可以看到母亲新坟上的花圈。母亲生前交代过关于坟墓位置的选择：老房屋旁边、樱桃树之间的菜园里。这里留下了她的足迹，土地上洒满她的汗水。树上的鸟雀扑棱棱飞走了，几颗红红的樱桃从枝丫上掉下来，落入杂草丛中。树上红红的樱桃，像血一样，刺得眼睛生生地疼痛，一直痛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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