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山和书声

□梁爽（成都）

老家梓潼县仁和镇的书房山，没有教室也没有书声，只有山。不知从何时起书房山有了书声，在时光的波涛冲击下，山垭上的沟壑里传出远古的读书声。

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也许更早，留下半木箱用毛笔书写的繁体字装订成的书。一部分残缺，一部分我不认识。当我开始写字成行成句成篇的时候，认识手写繁体字的人，大多已离开尘烟远去，他们用象型符号在梦里朗诵。那是离山顶300米处的一个平台，那里聚集了不知哪个朝代的读书声，是雾露汇聚的场所。后来的后来，书房山成了庄稼地，多少代人日晒雨淋，起早贪黑，玉米秆子和麦苗、红苕、油菜都成了聆听书房山远古传来读书声的孩子。蜜蜂啊虫子啊鸟啊，在听书的孩子间穿行，在四季的山间寻觅理想。千年古柏是当年教孩子识字的先生。

夜幕缓缓降临，一缕夕阳的余晖系着白天与黑夜的发梢，穿过时光隧道口来到书房山。四季飘过的轻风细雨，将远古的读书声传递给整个村子，或许更远。好像源源流淌的中华传统文化，在人间娓娓而谈。那是天地间在授课解惑，书房山上空飘荡着书声。

星光眨眼，扑腾扑腾的鸟拍打翅膀的声音惊艳了山林。归来的我看见读书的人在流着汗，书房山披着黑纱巾，罩着我们先祖求知的灵魂和梦。凌晨两点半，我在书声里前行，身边全是读书的人。

教书的先生和读书的孩子不知走过多少茬，他们抛离尘世远去，留下琅琅书声。

柏树和庄稼是如今在书房山读书的孩子。柏树总是迎风送雨，庄稼养活的不仅仅是一代代劳作的男女，还有飞来蹿去的飞禽走兽。

而今，我把书房山装进灵魂的行囊，却躲进文字的屋里哭泣。书房山在城市之外的山间迎送岁月，却将不知从何时回忆的书声汇聚。老屋那木楼上收藏的半箱子手抄线订的古体书，也在呻吟时光荏苒的遗失。于是，我越走越远。

书房山不会再有读书声，永远也不会再有。那些旧书变成了废纸，木箱变成记忆的风。我的血液里流淌着书房山曾经读书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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