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里的哲学

□雨田（绵阳）

20多年前，我第一次在七曲山听文昌洞经音乐，感觉到有一种明亮的忧伤，清醒而苦闷。据史料介绍，文昌洞经音乐起源于南宋乾道年间，至今已有800多年的历史。它以道教音乐为基础，同时融入了大量的佛教、儒教音乐的元素。

唯有忍着心去倾听这来自远古的声音，听着听着，就会有一会儿如雷鸣虎啸，一会儿如雪崩龙吟；一会儿引吭高歌，一会儿低音抽泣的感觉。有时我在想，这远古的东西，神奇就神奇在它有着无形而尖锐的力量，深不可测。

我记不清楚自己听了多少次洞经音乐，而每次听完后，还真的觉得它保持着特别的原味原汁，领略到古代的声音、古代的音色和古代的风度。也许这就是我们常说的优秀的传统文化吧。

和洞经音乐传人交往，方才知道他（她）们的“三老”是咋回事。“三老”就是老年人、老曲谱和老乐器，以吹奏、拉弦、弹拨和打击四大类民乐器为主合奏。演奏前必须做到“三礼”：一净手，二上香和三礼拜，然后才能演奏。演奏前，演奏中和演奏结束后，均不得嘻哈打笑，交头接耳，始终保持庄严、肃穆、虔诚。

这些洞经音乐人并不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也并非都是梓潼本土洞经音乐的传承人。

1948年5月出生的仇兴嘉是梓潼本地人，他1964年读初中时开始接触音乐，最初是学吹竹笛，读高中时又改学二胡，得益于驻守梓潼的部队宣传干部乔通和的言传身教，仇兴嘉的演奏技艺提高很快。后来他参加了“红卫兵文艺宣传队”，

到梓潼各地巡回演出。仇兴嘉主要擅长拉弦乐（京胡、二胡、板胡），兼学扬琴、中阮和打击乐。1998年梓潼民间恢复洞经乐团，仇兴嘉才加入，成为踏入神奇的洞经音乐之门的土生土长的音乐人。

现任七曲山洞经音乐团团长的郭荣今年59岁，原籍山西，出生于阿坝州金川县，他在父亲的熏陶下爱上了音乐。7岁时就能用口琴吹语录歌、主席诗词之类，12岁就能吹《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样板戏调子。没有专业人士的指点，只在广播里听、学，只要听上两三遍就会吹了。后来他父亲的工作变动，全家迁到梓潼。不管在哪里，也无论做什么职业，他都是一个音乐人。2005年4月，郭荣经人介绍加入洞经乐团，一干就是13个年头。

我知道，文昌文化的音乐表现形式是文昌洞经音乐，文昌洞经音乐即文昌洞经古乐。英国音乐博士李海伦（HelenLee）对文昌洞经音乐有着十分浓厚的兴趣，她花了许多时间搜集了大批宝贵的文昌洞经音乐资料，并据此写出了高水平的博士论文。她说：“洞经音乐是中国的无价之宝，是打开中国传统音乐宝库的金钥匙。它的确很美，不仅属于中国，而且属于世界。”

据史料考证，《太上无极总真文昌大洞仙经》简称《文昌大洞仙经》，是道教《大洞真经》传本之一，出自西蜀，原经五卷，以济生度死、消灭延寿为宗旨，强调设斋诵经，以行善积德为修行之要，劝人安守本分，实为宋元时期道教劝善说教书之一。那么文昌洞经音乐源于弹演《文昌

大洞仙经》，是以崇祀文昌梓潼帝君为主的音乐。经文弹演时，往往都是采用说唱相间、散韵结合、叙述与赞颂交织的形式，主要以梓潼七曲山的庙事活动为背景，以劝善戒恶、济生度死、消灾驱邪、延年益寿为宗旨，强调忠、孝、仕、慈，积善积德。

洞经音乐使用的主要乐器是笛子、唢呐、二胡、板胡、碰铃、檀板、小锣、小鼓、洞箫、引磬、苏钹等40余种，在演奏之前，演奏人员要沐浴、更新衣，净脸净手，焚香、念咒和叩首。使用乐器按一定的位置摆放好，不能有错乱，以示洞经音乐演奏的庄重和洁净。

其实，这也可以说算是洞经音乐神奇的境界。

在梓潼，洞经音乐“乐棚”即现在的洞经音乐团，30余人左右。随着时代的变迁，洞经音乐这一民间瑰宝也变得丰富起来。如演奏的曲目既有《赞文昌》《上香曲》《普安咒》《正行香》《接送曲》《登天梯》《南清宫》《文昌出巡》《桂香颂》《洞经》《七曲》《敬亚子》等宗教仪式音乐，也有《天女散花》《梅花三弄》《步步娇》《水龙吟》《水落音》《山坡羊》《武陵花》《浪淘沙》《柳叶青》等抒情壮怀的曲调，甚至还有《柳青娘》《哭长城》《柒红尘》《醉太平》《苏武牧羊》《汉东山》《将军令》等故事性极强的曲目，早就留在游客和专家的记忆里了。

演奏洞经音乐时，经腔与曲牌配合，“谈”、“诵”用于韵文（诗章、赞颂、偈语）等，以音乐配合歌唱，这类曲调叫“经腔”即“经曲”，是洞经音乐中的声乐。谈诵韵文时，唱、奏结合，声、乐结合，使玄妙的经义优美悦耳、激动人心。“讲”即是说

白，也注重腔调和节奏，但无乐曲。“读”指照念玄文、诰表之类，用音伴奏，但只是配音朗读而不歌唱，意在增强韵味，加深感受。器乐用得更多、作用是更为突出的还是在宣谕过程中的各种仪式，包括“开坛”、“收经”，皆有相应乐曲演奏，意在渲染气氛，烘托场景。伴读音乐和仪式音乐构成了与作为“经腔”的声音相应的器乐曲，是洞经音乐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

阳春三月，在与洞经音乐人仇兴嘉、郭荣交谈时，我才晓得大乐曲牌、细乐曲牌和锣鼓曲牌这三种曲牌是洞经音乐不可缺少的核心。只要在现场，就可以耳目一新。大乐曲牌由吹打乐器演奏，以唢呐为主奏乐器，配以笛子、芦笙等管乐或鼓锣、芒锣等多种打击乐，音乐高亢洪亮，激越奔放，令人惊醒、振奋。细乐曲牌由丝竹乐器演奏，以笛子为主奏乐器，用芦笙、洞箫、胡琴、弦、琵琶、古筝、扬琴等参奏，并配以木鱼、板鼓等轻型打击乐，突出节奏感，旋律清丽婉转，优雅缠绵，使人陶醉入迷。锣鼓曲牌用多种打击乐器演奏，音乐刚健、粗犷、热烈，听了叫人心潮澎湃。

好的音乐对于人们，就是最好的良药。说真的，在谈论梓潼文昌洞经音乐时，我并不在乎它是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我只想说，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神奇。而在这种神性的音乐深处，有着深刻的哲思。

准确的说，文昌洞经音乐不仅有宗教，还有哲学！

（作者系著名先锋诗人、中作协会员、沙汀文学院常务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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