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土司制度的“奇葩”——平武土司兴亡始末

中国“土司制度”是封建王朝统治阶级通过分封民族首领世袭其官，以统治当地民族的一种制度，这种制度也是人类宝贵的政治文化遗产。今年，中国“土司遗址”湖南永顺老司城遗址、湖北唐崖土司城遗址和贵州播州海龙屯遗址被列入了《世界遗产名录》。

记者日前在平武查阅当地史料时意外得知，在平武，有创立极早的土司，且与其他地区少数民族豪酋担任土司不同，这里的土司皆为汉族血统。其制度前后延续了700多年，堪称中国土司制度的“奇葩”。

□夏克斌 王兴莉 本报记者 彭雪/文 李贫/图

渊源

权宜之计演变为世袭制度

在我国，土司制度起始于明朝，在清朝形成完备体制，并在中国西南少数民族地区广泛施行。但史料记载，平武的土司制度却早在南宋理宗朝宝庆二年——公元1226年就诞生了。其兴盛于元、明、清并沿袭到近代，直至上世纪50年代，平武民主改革时废止，先后延续了700多年。

南宋理宗年间，蒙古铁骑统一北方后，大举迂回南下，四川全境成为南宋抗击蒙元大军的最前线，而地处川边的龙州则是第一前线。

平武（古称龙州）自古即为少数民族的居住区，加之境内的少数民族在历史上“宿重兵以资弹压，亦时服时判”。当时的龙州筑有坚城，而城外四野，高山深谷构成自然天险，蒙古军久攻不下。周围很多地方失陷后，龙州的战略地位更为突出。

面对蒙古大军猛烈攻击，肩负龙州守御重责的军事主官献城投降，判官王行俭本是负有监察之职的文官，却拒不投降，率众别筑城垣抵御。

公元1226年，南宋理宗朝宝庆二年，朝廷在平武设置龙州三寨长官司。王行俭因其“在任开疆拓土，兴学化夷，创建城垣有功”，被朝廷册封为新置的龙州三寨长官司长官，辖制境内族人，并准许其子孙后代世袭。

《大清一统志》、《四川通志》也记载：平武土司中的王氏家族一系分为土通判和土长官司，二者是同源异流关系，其发源始祖为王行俭。于宋宁宗时授龙州判官，在任开疆拓土，兴学化夷，创建城垣有功，敕赐世袭，授龙州三寨长官之职。据《白马土司家谱》记载，王行俭本是扬州府兴化县人，进士及第后，朝廷派遣其远赴四川出任龙州判官。本是监察性质的职官的王行俭，改任土官后，职权扩大许多：管辖关、寨，及番民种类、户口、生业、服色、嫁娶、死丧、风俗等，俨然成为“土皇帝”。

但在当时众所周知，南宋朝廷授予王行俭这个流官以世袭的土职，有两个原因，一是因拼死抗元；二是朝廷已经没有给他更多实际援助的可能，便以赏地赐民的方式来予以鼓励。

这一时期，南宋朝抗元，越来越力不从心，便意图以此举措，动员更多的民间力量参与抗元。当时，有官员将《论一时权宜之计疏》上疏皇帝，建议在那些已然沦陷或将必沦陷的地方：“择其土人可任一郡者，俾守一郡，官得自辟，财得自用。如能捍御外寇，显立隽功，当议特许世袭。”本是一时权宜之计，却没料到之后成为一种固化的土司制度。

演变

王薛两家书写世袭传奇

南宋度宗咸淳元年——公元1265年，朝廷赐流官龙州知州薛严为龙州世袭土知州。

《明史·土司传》记载了平武土司薛氏一系的来源：“宋景定间，临邛进士薛严来守是州，捍卫有功，得世袭。”薛严，祖籍山西。其家族后迁移山东历城，又迁移到四川临邛。薛严在1226年登进士后，到龙州任知州。因拒战蒙军，坚守城池有功而得世袭土知州之职。

王、薛两家流官变成世袭土司后，坚持抗元，直至周围地区均陷落，龙州一地成为孤岛，仍然坚持抵抗。公元1276年，蒙古大军兵临南宋首都临安城下，南宋皇帝赵显派大臣求和不成，被蒙军俘获，南宋王朝事实上灭亡。王、薛二将停止抵抗，归附元朝。

元朝仍沿宋旧制，仍准其世袭其土职，继续允许他们对封境之内的土地人民予以统治。《元史》载，设置土司的目的是：“因其俗而柔其人”。

元末明初时，平武诸土司则明智地采取了静观其变，从容应付，相机周旋于元、明之间以图自存的策略。至洪武四年时，又当机立断地顺应统一的历史潮流，率先投诚明军，因此，再得明王朝给予的世袭土司一职。对平武的土司制度，明太祖朱元璋说：“顺俗施化，因人授权，是为的上下相安。”

再到满人入关，明王朝崩溃，此时的薛家在位土司叫薛兆选，于清军到达龙州之时，“净发，带出番寨难民”投诚。“蒙赐红花奖励，管理番寨。”时在清顺治六年——公元1649年。也在同年，王姓土司“率番夷投诚，仍袭长官司之职，防御阳地隘、黄羊关等关，管辖白马路十八寨番夷”。这时，王、薛姓土司在平武一地已世袭统治部分“番地”三百余年。也就在此时，川边一带藏族地区的土司制才开始普遍施行。

盛行

军事文化成就斐然

《平武县志》记载，土司包括文职与武职两种，是集土地、人民、钱粮、军队于一手，是一地区性的封建世袭小王朝。“土司管辖关、寨、番民种类、户口、生业、服色、嫁娶、死丧、风俗俱全。”《龙安府志》上也有相关记载。

查阅史料中的平武诸土司介绍可以发现，平武历代土司基本都是封建时代的汉族知识分子出身，文化程度高。土司传人既知晓少数民族的习俗礼仪，又严守汉族的文化传统，因此，出现了不少文武兼备的人才。

在军事上，土司们除了对辖地内的白马番、白草番以及木瓜番少数民族采取抚、剿并用的手法进行统治外，还将其势力地向相邻的岷江、白龙江上游地区扩张。在文化上，平武土司新修儒学、开辟栈道、招发垦荒，稳定形势，发展生产，使平武山区出现了超越前代的繁荣景象。

王行俭后人王玺，在平武历史上大名鼎鼎。其兴建的报恩寺至今仍巍然挺立，这些完整精美的古建筑遗存，成为平武土司历史的见证。关于报恩寺的修建，有记载：明宣德三年（1428），龙州宣抚司土官佥事王玺（字廷璋，祖籍扬州府兴化县人），袭父继任土官佥事之职。据《敕修大报恩寺碑铭》记载，王玺“崇儒奉释，夙植善根”。宣德十年（1435），王玺借进京朝贡之机，以“古遗藏经无处收贮，思无补报”为由，“保障遐方，祝延圣寿为请”拟修建寺庙一所，上奏帝延。帝念其心诚，破例允之。王玺奉旨而归，便“爱竭资产，鸠工积材”，于明正统五年（1440）破土动工，历经王氏父子两代，20年春秋，于明天顺四年（1460）乃告竣工。

报恩寺融建筑、雕塑、绘画等艺术为一炉，集儒、释文化与民间传说之大成。建筑结构上承前启后，具有中国古代民族建筑由宋、元向明、清型制过渡的特点，被中外建筑专家誉为“明初罕见之遗构”，是王玺留给后人的宝贵财富。

三代后，王玺孙女嫁给明代与后世皆有大名的杨升庵。今天，报恩寺门前所悬“敕修大报恩寺”几个遒劲严正大字就是杨升庵手书。

在平武历史上，除了王玺外，薛姓土司也声名远播。南宋度宗咸淳元年（1226），赐授薛严为龙州世龙土知州。龙州全境在建制上成为土司的世袭领地自此开始。薛忠义是薛姓土司中很有作为的一位，史料上评价他“性姿宽厚，公勤爱民，教贤礼士，抚恤军民，保守疆土，永效勤诚”。永乐四年（1406）期间，薛忠义曾带龙州居民在马湖造运皇木（楠木）进京，受到皇帝恩赐，并恩赏工部侍郎。薛忠义多次率龙州军民，同朝廷官军一道，前往松潘平定番贼，斩杀敌军众多，抢回马、牛、羊匹等财物给还番民。宣德九年（1434），朝廷遣差锦衣卫使者捧敕印，改龙州为宣抚司，升忠义为世袭宣抚使，以酬前劳。升州同李爵为副使，州判王玺为佥事，各世袭。宣德五年（1430），薛忠义见龙州城依山据险，临水为城，周又木栅为御，不能防御番寇骚扰，便即奏筑砖城。修好的城墙高一丈八尺，周长九里三分，计一千六百七十四丈，并筑有城门四座，东名迎辉、西名通远、南门清平、北称拱宸，外环以护城河。城门上设置箭楼，依山就势，三四濒江，易守难攻，气势雄伟。

没落

盛行之后的“改土归流”

平武土司落没缘于改土归流，这一政策始于明嘉靖四十五年（1566），较清雍正时推行的全国规模的改土归流早了161年。明代嘉靖四十四年——公元1565年，土司薛兆乾聚众叛乱，王姓土司因不肯附逆，全家被杀。仅两个儿子“藏于番寨得免”，世袭土司一脉，得以流传。叛乱被平定后，薛姓土司全家二十余口无论男女老幼尽数被诛，以后的薛姓土司已是旁枝斜出了。薛兆乾叛乱发生后，朝廷在龙州宣抚司设立“流官”。隆庆元年（1567），湖广监利人刘良采首任龙安府知府。

民国二十九年，试图改土归流，废土司，实行保甲制，派任外籍汉人充任乡保长。但民国期间，边政糜烂，政事虚浮，土司的实力及其对原辖地的控制并未受到大的影响。于是，被剥夺的权力又很快恢复如初。1949年，王姓土司组织二百余人马的“黄羊关自卫队”，宣布起义，平武宣告和平解放。

1956年10月民主改革结束，平武土司最后废止。1972年，白马最后一任土司王蜀屏病故。王蜀屏之后，王家还产生过一任新成立的人民政府委任的土司，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新成立的人民政府委任王文杰为黄羊部落土司署土司。王文杰也是七百多年前的首任土司王行俭之后。晚年，王文杰依据回忆重新整理了遗失的相关土司史料。2000年，王文杰因病故去。

▲报恩寺山门

▲九龙透雕金丝楠木“万岁牌

▲万佛阁壁画

▲千手观音大殿

▲如来讲经说法像，传说恭立于堂下听经的就是王玺父子

▲天王殿前的金水桥

▲明英宗皇帝题书的御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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