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江源头虎牙行纪

□ 杨江源（绵阳）

从小生活在涪江边，怀着一种无法遏制的情结，我完成了一篇《一条江的远方》，恰好绵阳广播电视台正在筹备一部关于涪江的纪录片，我也就接到了参与拍摄的邀请。绵阳广播电视台的领导亲和、大气、信任，给了我极大的勇气和信心。从此，自己的文字生涯里就从写涪江的小诗、散文开始，涉足到纪录片领域，也算是对生养我的涪江水一份回报。

走进虎牙

2012年7月23日早上，野马汽车赞助的车队一行四车，从绵阳电视台出发。不久下起了小雨，视线之内又是迷离模糊的一片。车过江油，地势渐渐险峻起来，公路也愈发狭窄，车辆在高山和峡谷之间穿行。沿途塌方不断，间或能看到前面有乱石飞落。路面上好几处乱石铺陈，仅容一辆车通行。对雨天山路行车的凶险并不清楚的我，倒是醉心于沿途并不常见的山山水水。看涪江水奔腾激越地从上游滚滚而下，碧水逶迤，白浪飞花。拔地而起的高山连绵逶迤伸向远方，山上的绿色让我想起一句话：绿到无情！这里的绿可不就是如此么？准确地说这绿应该是厚实到了无情，密密匝匝，重重叠叠，成团成堆。而山腰之上，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情态，云蒸岚蔚，袅袅娜娜，曼妙缥缈，缓缓散向天际之外。我以为，这是厚实和轻盈结合得最好的典范，是阳刚和阴柔相济的最佳境界。

第二天傍晚，我们抵达岷山主峰雪宝顶脚下的平武县虎牙藏族乡。雪宝顶是岷山主峰，也是涪江发源地，我们要从虎牙自然保护区去探寻雪宝顶的奥秘。车队沿着湍急的虎牙河前行，两岸都是陡峭的悬崖，直逼天际。

虎牙，是绵阳的“香格里拉”，以原始和雄奇著称，是少数民族聚居地。

虎牙夜色

入夜，我独自漫步在虎牙街头。这条街不过半里长，用不了10分钟就可以走完。一眼望去，街面的店铺都已经关闭，只有一条花狗，在寂静的街上不慌不忙地踱着。这样的情景，有点像老家乡上世纪70年代的模样，安静中带点沧桑。最新色最宽敞的是山脚下的学校，学校内墙励志感恩一类的标语很多，我就着昏黄的灯光依稀只记住了一条：迎着晨光想一想，今天要收获什么；对着暮色问一问，今天收获有多少。

在夜色中继续前行，就远离了街道，来到了四面群山紧逼的空间。这里的山，看去不是土石做衣，倒是树木做了肌肤，密密匝匝的林木，把夜色裁剪成一道道的弧形，连成一片，像是裙裾的花边。而自己，就在很深的谷底，仰视着这些花边。那种寂和静，好像天地间唯有我，又仿佛连我也不存在。

这空间里有一种声响，似有若无，仿佛是沙沙哗哗声，衬托着夜色的寂静。寂静的是环境，不是心灵。这种寂静应该和李商隐在巴山夜雨中体味到的寂静相似，可以把人的意念牵扯到很远。适合思绪狂飞，适合胡乱想象，久远或压抑着的人和事，就融入到眼前景中，慢慢就泛起了淡淡的愁苦，进而情绪上悲伤起来，继而可以扩散到无限大，有泪光点点，也是情之所至。当然，夜静山空，在这样的夜色里，也适合身心收敛归一，什么都不思不想，和身边万物一起沉寂。而夜色里的凉一股一股地往肌肤里钻。此时感觉，有点别样的美感：冷到极致。

寂静里，我不由吟成一首小诗：在夜的薄暮里，我踏上幽径，花的絮语无声，风也解我心绪，轻柔乖巧，这正是我祈求的寂寥，朦胧的光影，略带羞涩，适合怀旧，适合念想，更适合安放眼泪，和爱情。

杜鹃花

汽车在盘山路上奔驰，两边丛林中不时有白或黄或红的花色跃入眼帘，这就是虎牙的杜鹃花。据说中国是杜鹃花分布最多的国家，约有530余种。据说杜鹃是“花中西施”，且看它花色绚丽，娇美多姿，自是天成。但并不娇气，地栽、盆栽皆宜，干旱、瘠薄土壤均无妨，居中国十大传统名花之列。

关于杜鹃的传说很多，以我个人的喜好，独偏爱“杜鹃花是由杜鹃鸟吐血染成的”这一说。据说杜鹃鸟彻夜不停啼鸣，其声清脆，极易唤起人们多种情思。而杜鹃鸟口腔上皮和舌部都为红色，古人误以为它啼得满嘴流血，杜鹃鸟高歌之时，正是杜鹃花盛开之际，人们见杜鹃花那样鲜红，觉得应该是杜鹃口中的鲜血。

杜鹃花盛开，当在三月至五月，我们在七月来虎牙看杜鹃似不相宜，然而虎牙是高海拔地带，杜鹃花期延迟，七月的虎牙杜鹃花正是让我大开眼界之际。我见识短浅，平时所见到的只是一盆一角的杜鹃花，撒着欢儿占据漫山遍野的虎牙杜鹃，确实让人惊叹。

青山峡谷间，不时有瀑布从奇峰异石间飞泻而下，或飘若轻纱，或束为涌泉，远视就只有那么一股晶莹的白。在这股莹白的上下左右，就有红黄蓝紫的各色杜鹃，一簇簇，向着太阳蔓延。而漫溢到近前的泉水，更让你读到她轻灵活泼、泠泠娇俏的脾性，和大朵大朵醒目的杜鹃相映成趣。

沿着杜鹃花盛开的峡谷行车一个多小时，不见人家。途中遇到了一个青年，背了半篓土豆，不紧不慢地走着。同车都感叹唏嘘，在这样的荒郊野林，不知他身居何处？这么美好的年龄，怎么就甘愿困居山里？我们停下车，有好事者诚意攀谈询问，却听到朗声答曰：我们这里空气好，遍山都是宝，生活没压力，为什么要去山外呢？

同样的际遇，在不同的眼睛中，却是天上地下之分！

如同杜鹃花，在七月，也可以把人带入另外一种心境中，因为不时有杜鹃花瓣飘落于林木上，被风一吹，就随着枯叶，落入清澈的溪水中，打几个转，就随流水远去了。在空山幽谷中，这样的飘落年复一年，无人问津，一种无可奈何之感就会瞬间抓住你。焉能说，落花和流水，不是惺惺相惜，相随去远方？

大龙口瀑布

未能去成虎牙大瀑布，在虎牙的第三天去了大龙口瀑布。

行车到唰唰沟口，首先看到的就是纵横两条溪水，特别清澈，都是从上游冲击而下，“唰唰”之声不绝于耳。我们开始步行，不成形的林间小路由苔藓、乱石、树叶和水流铺就，路况非常复杂，但我们不敢停歇，因为蚂蝗很多。大家都扎紧了裤脚，匆匆前行。摄像师涂海白白胖胖，蚂蝗似乎专门欺负他，紧贴在他的腿上，看得我们心惊肉跳。平武电视台的钟小明在前面开路，手里拿一把刀，名曰甩刀，不停砍伐着挡住路面的繁枝杂草，开辟一条路来。

一路上，目击的都是纯美的自然之景。可以看到山高林茂，峰峦苍翠，沟谷纵横。有无数水流从冰川、山脊、林间奔泻飞溅，哗哗声不断，衬托着原始森林的安静。这，就是汇聚滚滚涪江的众多源头。

一路上，到处都是丰富的植被。数十米高的云杉、冷杉，枝桠交错攀附，遮天蔽日。间或也能看到珍贵的红豆杉，树下箭竹成海，才知道珍贵的大熊猫时常出没于此。还有各种野花野草，填补了原始森林的空白。

看到了一种小小的大红果子，形似葡萄，一串串挂在枝头，煞是好看。摘一颗下来拿到手里，可以看到果子剔透润泽。一问，知道是俗名叫矮子的野生植物，成熟的时候颜色就变得深黑，味酸，据说有防癌的作用。其木质特别好，常用于刀具把手。钟小明手里的甩刀刀把，就是用这种木质做的。

还有很多野菊花，开在荒郊野岭，虽风雨无常，却让我看到了那份自由自在的呼吸和清爽惬意的摇曳。看到了一种黄瓜花，因其叶子浆汁有黄瓜味得名，就生长在湍急的水流边。白色的花瓣，以白浪为背景，一动一静，别有一番韵味。

林区路到大龙口瀑布不过3公里，我们却走了3个多小时。最惊险的两处：一处是一座木桥，湍急的水就从桥上冲过，桥下水不见底。我们小心又小心，一个拉一个，手上都使着劲；还有一处是滑坡的半边山，惧怕石头随时滚落，我们一行人匍匐着爬了近半小时，万幸都安全过关。

终于看到了雪宝顶虎牙保护区的大龙口瀑布，高挂在凌天悬崖上，形成扇面形，需仰视才可见。夏天是虎牙大龙口瀑布最美丽之际，水源丰富，四股巨大的泉眼均似龙口，泉水从溶洞口冲腾而出，声若霹雳惊雷，形似白龙出洞。当其击打在突兀的岩石上，就飞花溅玉，站在十几米远处都能感觉到细丝飞沫疾坠的力度。旁边无数小股的瀑布又飘若轻纱，洋洋洒洒，美不胜收。瀑布下面可以清晰地看见彩虹，呈现七色光。

这样的胜景，是当地人的圣地。每年的冬月初八，当地群众都会不约而同到此地，祭奠传说中的一位修道的师父。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头恶龙躲进了龙口的洞内，不时出来兴风作浪，扰乱乡民。有修道的师徒二人前往雪宝顶，途经虎牙时被挽留下来，请他们斩妖除魔。那年冬月初八，师徒二人来到大龙口瀑布，使尽法术都不能把恶龙引出洞口，只好带上法器进洞除妖。师父最终舍身赴难，与恶龙同归于尽。从此大龙口瀑布就留下了这悲壮的传说。

在大龙口瀑布的第二和第三股水之间的悬崖石上，能清晰地看到类似文字一样的石刻。向导说，人们觉得大龙口悬崖上的溶洞，是离天神最近的地方，只要在崖上刻上他的心愿，天神就能帮他实现。所以，承载两个巨大泉眼的石崖上，密密麻麻布满的，是一个个虔诚的心愿啊！在这里，可以感受到一种空灵，直达人的内心，那些红尘宿愿，那些内心杂乱，真的是烟消云散了。

虎牙有著名的湖泊，花海子和绿海子，却未能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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