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望 故 乡

◎何骑鳌

李子柒的老家在绵阳，离我老家的直线距离仅一河之隔。雍江河亘古的奔腾把两岸一分为二，扭结在一起的是河水，是河上十丈余长的平板石桥，还有富含氧离子的空气。连理同枝，那些被她精心制作的短视频里，无论是食物还是老物件，甚至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熟悉亲切，装满了现实里的乡愁回忆。

“李子柒的视频取材于中国农家的衣食住行, 光影之间, 流动着烟火与田园气息……乡土生活可感可亲, 气质是古典的,而呈现方式又是现代的”。“是生活的诗意,也是人性的呼唤,道出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与热爱。”

“她拍得出‘乡愁’，做得出‘妈妈的味道’。李子柒的成功，在于热爱，爱生活、爱家乡、爱文化。而每一个喜欢她的人，也是因为爱，才懂这个叫李子柒的姑娘”。 央视新闻播出对李子柒的评论，是对“不忘初心”的肯定，是对“望得见山，看得见水”的褒扬，更是对“留得住乡愁”的呼唤。

川北丘陵与山区混接的地貌看上去挺美，土地肥沃物产也丰饶。全民外出务工的浪潮,让山村逐渐寂静，孤独的炊烟映着蓝天白云，长满灰尘的锄头扁担犁耙堆在屋旮旯……人群像水一样四处流淌。漫过村外的马路，漫过风，漫过空气，漫进城市的高楼大厦和工业园区。青春的激情带着水一样流淌的韧劲，浸入工业文明的皮肤里，渗透到心脏里……

那时候人群是故乡的最美逆行者。

风是城市的嘴巴。 你一旦感受到吹拂，便会看到它嘴巴里伸出的獠牙。而你所有的赔着笑脸， 都是为了曾经竭力追求的诗和远方。生活里迈出的每一步其实都不会枉费，而是在送你到达。

先有乡村还是先有城市的问题不是问题，它不似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费解。寒窗苦读，让乡村精英们一辈又一辈举家迁徙，城市其兴勃焉。在传统的乡村观念里，城市是优秀之人的诗意栖居， 能进入城市那是荣耀和自豪。而留在乡村的一辈又一辈人，似乎只能在土里刨食靠天吃饭，终日低首泥土，限制了想象的欢喜。

外出务工，为乡野村夫掘开了阻拦视野的山梁，有些人顺着山野小溪的流淌奔走；有些人坐上了孔雀东南飞的翅膀； 还有一些人，他们被绿皮火车的磁性装了进去，“哐啷哐啷”穿过山的心脏……

没有山的地方有高楼，高楼很多时候其实更遮拦视线。在钢筋混凝土的森林里，空气是城市的水，你是一尾游鱼，又是一只爬楼的壁虎。 人群聚集的地方氧离子比山里稀薄了许多，你努力呼吸。努力呼吸是早年在乡村里练就的肺活量。

多年以后的绿皮火车悄然老去，像一条巨蟒失去性灵伏在废弃的铁轨上，而废弃的铁轨曾是大地的皮肤上流动的血管。大地健康的血液奔涌交给了高铁，时代早已日新月异。远离田园牧歌的一代人正在把接力棒递给他们的下一代，而一心想着回归故里时，方才发现自己跟后辈一样已经回不去了。

这时候就连城市的原住民也加入到寻根乡愁的行列中来，城市生活的忙碌紧张与无形压力，似乎让他们想起自己最远古的祖先无一例外都是来自乡村， 在已经寂寥的故园里，在白云深处，在绿林丛旁。

回望田园寂寥里，白云生处有人家。所有在城市游动的灵魂，其实都蕴藏着田园生活背后的温情脉脉， 重新充盈起对田园牧歌的向往。在城市喧嚣的环境里认知了当初出发的地方，才是我们当初孜孜以求的诗和远方。那些乡愁的滋味、灼痛、等待和芬芳，正被李子柒打包邮寄快递过来，心灵片刻的意念抵达，正契合了“我从何处来”的回望。

我们在一个网红的亲切里感受城市太远，城市太偏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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