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时期的团聚

□汤飞（绵阳）

在阳光清澈、春光葱茏的周六，父亲乘坐动车赶赴天津。

今年是父亲务工史上出门最晚的一年。过往，春节也留不住他为生活打拼而奔走远方的脚步，吃完一年中最丰盛的团圆饭，父亲就开始收拾行李，没闲置几天的帆布大包重新变得鼓鼓囊囊，里面塞满了一个乡下人皱巴巴的平凡心愿，期待着去他乡落地生根，从辛劳中汲取养分，滋润自身的同时供给家人。每每父亲离家的凌晨时分，我都是睡眼朦胧，昏黄白炽灯下的背影轻手轻脚地消失于黎明前的黑暗。父亲留给儿子的深刻印象总是一抹背影，因为他即将转身离开。

这一天，至早可以是正月初二，至晚不超过元宵节。父亲的暂别，令春节变了味，剩余时日是假日而非节日，菜肴仅仅是通过嘴巴关怀胃的礼品，五彩烟花嘲笑身为留守儿童的我。好似正津津有味地阅读，突然一阵风翻乱了书页——父亲是我渴盼聚精会神拜读、了解的那个人，步步紧逼的生活是那阵风。它吹走了我的童年和少年，吹白了父亲的头发。可惜，那本不以文字呈现的书籍，我仍未读懂、读透。

今年，由于新冠肺炎的捣乱，除了匆忙，多了几分防护的小心翼翼。节前四天，父亲自天津返乡；除夕前夜，我赶回徐家湾。走亲访友的传统、散步的习惯、原定的宴席纷纷停止，小小庭院便是活动区域。看完电视新闻，我问起父亲旅途经过的地方，看有没有经过疫区或接触过传染源？查验一番，方才心安。

按照工期，父亲定于正月初六启程，我提前预订好车票。随着疫情更新，是否暂缓被提上议事日程。我跟父亲多番论战，道理及现状他通通明白，然而复工心切，迟迟不肯退掉车票。直到初四，父亲联系负责人，询问开工日期，最终得到明确的答复，终于同意退票。

期间，一家人常常围坐于温暖的火堆旁，谈论从各个渠道获知的疫情信息，闲聊徐家湾的往事，通过电话与微信问候亲朋，弥补未能面聚的遗憾。天气晴朗的日子，悠然地晒太阳，坐等春天的消息。家中猫儿狗儿追逐乱窜……若是没有万恶的病毒，该多好。

父亲极其不适应这种饱食终日的闲散生活，手脚停不住，清理房前屋后的檐沟，清除杂草，维修水泵。我站在窗前，坐在院子里，听得到他的声音，看得见他的身影。一日三餐，总能与他同桌而食，不仅今天，并且明天、后天依然如此。因为疫情，意外地延长了全家团聚的时光，工作没将父亲从我身边夺走。我们一同驾乘这艘名为“家”的小舟，驶向茫茫大海般的未来。

分别难以避免。先是我如期回城工作，眨眼间，父亲又背起行囊，又一次把厚实的背影留给我，踏上一路向北的征程。人心永远不会对离别产生足够的免疫力，纵然先进的通讯设备使“天涯若比邻”变成现实，但到底不如常伴膝下的真实。别离是一道沟壑，我们都在奋力地填平它。

花儿绽放春之姿容，鸟儿高唱送行的歌谣，行人已在春山外。父亲会比春天更早抵达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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