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乡村

□若木（绵阳）

腊月的乡村，飘着淡淡的炊烟，散淡中透着些许时间停留在此的悠闲。

冬日阳光正好，村口田坎的桑树枝桠上，不知晾晒着谁家小媳妇刚刚浆洗过的花布床单，大红的床单上印着几只喜鹊，风一吹，浪起一道道弧线，喜鹊似乎也要飞起来了……

走进村里人家户，门口支着的八仙桌上，晾的是小媳妇儿的婆婆才新打的布壳子。那些重重叠叠的旧衣服撕剪粘贴的碎片，印着过去的旧时光，经过勤俭持家的婆婆拾掇拾掇，又将裁剪出全家人过年穿的千层底布鞋。

腊月里的男人们是悠闲自在的。他们或许刚刚跑了一趟远门才归家，腰包里揣满了这一年从春到冬洒下无数汗水换回来的钞票。他们把娃儿来年的学费和买化肥种子的钱交给老婆后，总要留几个在手上，仿佛只有花了钱，扯着嗓子相互吆喝的粗声大气间，才觉得这一年的汗水流得真他娘的值！老婆娃儿热炕头的日子总是让他们要在这个腊月里尽情咂吧出生活的甜腻，把远在他乡工地上历经的艰辛都踩在脚下，抛在脑后。

这个时节，离过年已经越来越近了。挑着担子打爆米花儿的跑摊匠踏着年的节拍进村了。在村东路口的黄葛树下，他把挑子一摞，扯开嗓子吼道：爆米花呐！爆米花又香又脆呐！这一声吼算是真真儿扯开了年的序幕，张家的婆婆带着孙子提着篮子来了，王家的爷爷也拄着拐杖颤微微地来了，还有先前狂吠不止的狗儿们，也摇着尾巴在爆米花儿摊前打转转。

当然，村里的小娃儿才是打爆米花儿的主角儿。他们端着盛满了玉米或大米的盆盆钵钵，攥着从大人那讨要来的几毛零钱，眼巴巴望着跑摊匠把玉米或大米倒进那个黑罐子，还不停帮忙添柴扯风箱……终于等到“砰”的那一声炸响，白花花、黄灿灿的爆米花儿从长长的袋子里溢出来，他们咧嘴一边笑着，一边将滚落在地上的爆米花粒儿拣起来塞进嘴里。这是乡里娃儿过年最奢侈的零食，他们舍不得浪费一点点，提着这一袋热乎乎的爆米花，就是提着他们对过年的幸福向往。

腊八是过年的序曲，年越来越近，而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乡下过年的光景最是绵长悠远。

进入腊月曲，杀年猪是乡里人家的大事。这一天，一家人要早早地起床，男主人忙着挖土坑砌烫猪毛的土灶，女主人下地摘新鲜蔬菜烧大锅开水泡茶，准备招待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喝庖汤。娃娃们蹦上蹦下进进出出打打闹闹嘻嘻哈哈，连身后跟着的看门狗儿尾巴也是翘得老高，眼睛里放出欢喜的光。

这一天，男人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女人们在厨房里打着哈哈聊家常，一年的辛酸苦辣都和在碗里笑声里咽进肚子里。杀了年猪，腌了腊肉，就只盼着过一个丰盈的喜庆的年。

腊肉香肠晾在院子的竹杆上，冬日暖暖的阳光下透着诱人的味道。趁大人转背的瞬间，娃儿扯一截香肠或一块腊肉就开溜，约上三五个小伙伴偷跑到山坡上，拿出事前砍好的鲜竹筒，把腊肉、香肠塞进竹筒，再顺手扯一把地里的豌豆尖儿堵在竹筒里，丢进刨好的土坑里，点燃捡拾来的柴火，眼巴巴望着火苗一点点燃起，也顾不得被烟子熏得眼泪鼻涕顺在一起滚，几个小脑瓜子齐刷刷地趴在地上使劲吹火，终于听到竹筒在火堆里噼哩叭啦炸响了，阵阵肉香飘出来，赶紧用脚踏熄火，掏出竹筒，也顾不得烫手，掰开来抢着吃。“好吃嘎！明天又偷点来烧……”回味无穷的几个小伙伴抹着嘴巴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的花脸猫样子，在草丛里滚着，打闹嬉笑着，早已把回家或许父母准备的那顿“笋子炒坐墩肉”的打抛到了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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