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背父亲

谢首勇（涪城）

父亲确实有些苍老了，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一向身体很好。哪怕现在这个年龄，不说让人背，就是让人牵着，他也会倔强地加以拒绝。

父亲最怕给人添麻烦，凡是自己能做的事情绝不请他人帮忙，在子女面前，也是如此。

去年十一月份左右，母亲突然对我说，你爸爸那个手术可能好久还是要去做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才知道父亲得了疝气，已经四五年了，虽说不是马上必须做的大手术，但迟早还是要做的。父亲就是这样，默默地承受着他所能承受的一切。

手术后需要人服侍，母亲也七十多岁了，身体又不好，不能去医院照看，姐姐妹妹离得又远，而我工作又忙。父亲毕竟年龄那么大了，为此我想了好几种方案。要么是寒假，要么是暑假，要么是连上周末有三天假的那种情况，我脑袋里不停地“飞旋”着。当我把我的想法说给父母听时，他们也未置可否，父亲说反正不着急。

春节期间，姐姐和妹妹来绵阳看父母，我们决定让父亲住院手术。手术前一天晚上，我们姐弟详细地询问了主刀医生手术的时间，他告诉我们可能是明天早上十点半以后了。

第二天一早，按照医生说的时间，我们姐弟去医院。快到医院时，爸爸打来电话，说他要进手术室了，语调很平静。我心里一沉，不是说好的时间吗？现在还不到八点啊？唉，不能亲自把父亲送进手术室，不禁有些后悔。

十点半的样子，我把父亲接回了病房。在医护人员的指导下，我用尽全身力气将父亲搂抱着平放在病床上，然后轻轻盖上被子。不允许垫枕头，父亲一动不动地平躺了四个小时，这是手术后最难熬的时段。我默默地看着父亲，就像他小时候看着病床上的我一样，偶尔问候一句，他只是微微摇摇头……父亲手术只是半身麻醉，所以此时意识还很清楚，我问他的时候，眼皮向上翻了几下，又盯了我几眼……我知道他很难受，一生中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承受，哪怕是最亲的人也帮不了忙。

当天晚上，我在医院陪伴父亲，才开始上厕所喊了我几次，我帮他起身，平放双腿，穿鞋……天要快亮的时候，父亲竟然不再叫醒我，也不让病室的人叫我，独自支撑着上了两次厕所。

三天过后，眼看到正月十五了，姐姐妹妹也要回广元上班。父亲在医院也坐不住了，经过医生允许，父亲回家休养两天，满一周后便去拆线。

医院有电梯，上下很方便，父亲拆完线后到了我们家楼下。紧接着，最艰难的时候到来了。前两天回家，父亲上楼是坐在椅子上，由一个同事帮忙和我一起抬上去的。今天下楼也很容易，父亲轻轻趴在我身上，我几乎没怎么用劲。姐姐先前对我说，爸爸100来斤，你没干过什么体力活，肯定背不上四楼的。

我不好意思再去麻烦同事，决定独自背父亲上楼。这是我第一次背父亲。我郑重其事地蹲下身来，集中全部的精力，仿佛在大战之前的关键时刻所作出的重大决策一般。父亲趴在我背上。我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双脚，不敢有一点儿分心，一梯，两梯，我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很稳……咦，奇怪了，怎么感觉走得很轻快也很轻松……不一会儿，我们上了二楼，父亲不停地要我放他下来歇一口气，我说不用了。

不经意之间，我感到脖子有一丝冰凉，我知道那应该是父亲浑浊的泪滴……或许他也想到了孩童时背着我的情形，我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加快了上楼的步伐，眼角也微微有些润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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