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花手绢

鲁从娟

以前没有纸巾，人们习惯将一方小手绢装在布兜里随身携带，用来擦手擦汗或擦鼻涕等，极为方便。可对于农家孩子来说，大多没有揣小手绢的习惯。特别是家里孩子多的，父母根本顾不过来，更没有条件为每个孩子准备一条小手绢。孩子有了鼻涕，就抬起胳膊“举手之劳”，用衣袖一蹭一抹，动作娴熟老练。一个冬天下来，两个棉袄袖口像剃头匠的荡刀布，黢黑黢黑的，泛着锃亮的光。

记得有一年寒假期间， 邻居家来了城里的亲戚，带着一个叫“雯雯“的小闺女，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俏白的皮肤，跟电影明星似的。女孩吃桃酥时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吃完后从布兜里掏出叠得板板正症的小手绢，擦擦手，蹭蹭嘴巴，然后抖开把玩一会儿，再叠起来装进布兜里。那是一条很漂亮的花手绢，淡黄色的底儿，中间簇拥着朵朵红的、紫的小花朵，点缀着青枝绿叶，四周是月牙儿花边，用红线镶嵌着。那时的我，觉得这是世上最最好看的一方花手绢了。

于是，拥有一条花手绢的念头像小火苗一样在心中冉冉升起。妈妈被我缠得没办法，就端出针线笸箩，找出一块裁衣服剪下来的小花布，修剪得四四方方，四周用红线锁上一圈儿十字花针，立马有了小手绢的俊俏模样。手绢上热热闹闹地全是小花朵儿，像春暖花开的百花园。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妈妈做的花手绢，不再羡慕供销社橱窗里摆放的花格子手绢了。

从此，这条花手绢就和我影形不离。可当我流下鼻涕的时候，掏出花手绢却舍不得擦，怕弄脏了。小手绢倒成了我的玩具，没事就掏出来把玩一会儿，抖开，对角叠起，或翘起兰花指捏起两个角放在耳边，咿咿呀呀地学小花旦唱戏。我还用小手绢叠娃娃，叠花朵，叠老鼠等。先叠个布娃娃，把手绢左右两边对着往中间对称卷起，形成两条紧致整齐的卷儿。把其中一头从三分之一处翻折下来，用红头绳系勒一下，打个蝴蝶结，把下面两个卷脚分开，就是一个漂亮的布娃娃。再叠朵花儿，把小手绢四个角对称往中间叠，四个角紧簇一起。再反过来照此把四个角往中间叠，然后用手捏着中间四个角儿举起来，把上面四个角往外翻，就是一朵好看的四瓣花。再叠个小老鼠，把小手绢放平，对角折一个三角形，把两个长角对折。沿对折处开始往下卷起，下面留一个角。然后翻过来，再对折， 把下面那个小角折上来，塞进缝隙里，然后慢慢往外翻。翻着翻着，轻轻拉出两个尖角 ，一头当尾巴，另一头整理出两只小耳朵。中间是老鼠身子，圆滚滚，胖乎乎，分明就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老鼠啊！ 玩够了， 就扯着头和尾巴一拉，扬在手里的，又是一条花手绢，像变魔术似的。

“丢、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抓住他……” 还记得这首儿歌吗？“丢手绢”的游戏，陪伴无数人度过了快乐的童年。这个游戏一般都是在学校里玩的，学校里孩子多，玩起来热闹。游戏开始前，准备几块手绢，然后大家围坐成一个大大的圈儿。其中一个同学手握手绢，猫腰沿着圆圈外围一溜小跑，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小手绢丢在其中一个同学背后。围坐的同学要时刻提高警惕，屏息静气，不时地把双手别到背后，摸摸是否被丢了小手绢。如果摸到了，要迅速抓起手绢，起来沿着圈圈跑，追逐丢手绢的那个同学。如果追不上，那个同学就会跑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如果他被抓住，就表示输了。怎么罚呢？站到圈圈内大声唱一支歌，或说一段顺口溜也行。如果背后的手绢没有及时发现，被丢手绢的人跑了一圈回来捉住，同样会受罚唱歌。一群同学忽而紧张安静，忽而追逐笑闹，纯真的童趣在游戏里滋生。

小小花手绢也能派上大用场。有一次，我同桌伟儿削铅笔时，手指被小刀割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伟儿疼得哇哇大哭。老师从门后旮旯处找到一个蜘蛛网，贴在他伤口上。可血还是止不住。老师急得大声吆喝说: “谁有小手绢？”好多同学都毫不犹豫地掏出了自己的手绢。就近取材，老师用我的小手绢包扎伟儿的伤口。血被止住了，可我的小手绢却染成红色。那时的电影，会有很多这样雷同的剧情，男女主角受了伤，另一方会毫不犹豫地掏出手绢包扎。过后这方手绢会被洗净珍藏起来，一份美好的恋情从还手绢的微妙过程中拉开序幕。可我的花手绢再也没有还回来。伟儿说，因血渍太多，他的妈妈洗了好几遍也没有洗出来。

在当时那个年代，乡间男女青年谈恋爱，女方给男方最常见的礼物就是小手绢。记得我姐姐和姐夫相识那阵儿，就曾送给姐夫自己绣的花手绢。姐姐割了一块白色的确良布料，裁剪成几块小手绢，绷在圆圆的花撑上，用五颜六色的丝线绣上花儿、草儿、鱼儿、鸟儿等，很好看，如同古代安州白小姐送给大才子李白的那条绣着一朵红枝绿叶白花的绫罗手帕那般漂亮。这么好看的花手绢谁也不忍心用它来擦手擦汗，只作为传情或观赏的罗帕了。姐姐还用那条淡绿色小手绢扎在脑后的马尾上，像花蝴蝶一样在头顶上颤颤地飞。记得在我的一个笔记本里，有一位电影明星辫子上扎着花手绢的照片，时尚好看，可见手绢扎辫子在当时非常流行。

现在很少有人用小手绢了，想买一方小手绢好像市面上也不多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卷纸、纸巾、抽纸等，轻薄柔软，用的时候随手抽出一张，用完一扔，很是方便。不像手绢，脏了还要清洗，麻烦。所以，手绢慢慢失去了阵地，退到幕后不见了踪影。那天，偶然在杂志上看了一则报道，说生产一吨纸巾需要砍伐十七棵十年的树木，不免让人揪心——如此看来，还是使用小手绢低碳环保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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