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盐味”的古镇

□方兰

一上车，为防晕，我闭眼小憩。耳边除了大巴车平稳地呼呼着，还有领队静儿和身边女人们快乐的叽呱声。她们热烈而张扬，无拘无束的语言像刚从土里刨出的红薯，泥腥而生趣。我好像看见一个个在厨房烟火里翻弄七荤八素的快乐主妇，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像在家一样的踏实舒展。接近3小时的车程很快到了。“我们等会儿下车后就先去摘爱媛，中午在农家吃饭，他们罗泉的豆腐包很好吃的……”下车前静儿停止说笑，起身招呼大家。

罗泉古镇始建于秦朝，因盐业而兴镇，距今已有1700多年历史，地处资中、仁寿、威远三县交界处。镇子形如一条舞动的游龙，恣意地躺在山的怀抱中，静享清风明月之吻，绿树活水之拥。一条小河穿镇而过，两岸是通向小镇的令人神清气爽的健身步道。

古镇静谧、古朴、整洁，街道狭长，当地人幽默地称为十里长街。周末的午后，我竟有了“从前车马慢”的感动。在这里，我舍不得大步流星走马观花。青石板，铺板门，依坡而建临水而居的穿斗式木结构扇形房屋，张扬着古朴的四川民居风格，是很多古镇的标配。高尔泰说过，文化这东西不过是一大堆加工改造自然界的过程中堆出来的虚假。但这里却自然朴实，没有那张牙舞爪的商业黏稠度，恨不能把全世界的玩意儿都搬过来据为己有的逐利氛围。

饱受传统文化熏陶的罗泉镇，至今依然散发着古镇特有的朴实静好的岁月气息。不长的小街，不时映入眼帘的是街边的老茶馆和罗泉的豆腐包店铺。茶馆里老人们以各种散漫姿势坐在竹椅上，或惬意地磕着烟杆，或眯眼陶醉地听着老戏，或饶有兴致地望着街面的游人……静止的，动态的，无一不透着时空的古旧和闲适怡然。

街中间有一家古老的豆腐包店铺，一个年轻姑娘身着袖套围裙在案板边忙碌着。打好的生豆腐块整齐地码在大托盘里，旁边是一盆拌好佐料的鲜肉馅。右手轻握一柄银簪似的小刀，在左手送过来的豆腐上横切一下，再凑近盆沿挑入适量肉馅，搁进豆腐的“伤口”，填满压平，然后放油锅旁炸至断生，名扬四方的罗泉传统豆腐包制作完成。过程行云流水，看得我的眼睛像六小龄童的眼神梭来梭去。再望望那乌黑的发髻下安静秀美的脸庞，恍惚中不由自主地想，旧时的豆腐西施真被我碰到了，活生生就在眼前。

豆腐西施的父亲一边帮女儿打着下手，一边给看得出神的我们讲豆腐包的故事：人们都知道千年盐都自贡，却不知道罗泉古镇是比自贡还早的盐业发源地，它也有过历史的高光时刻。秦时罗泉就开始凿井煎盐，是盐业的兴起才有了点豆腐的盐卤，才有了豆腐包。在抗日战争时期，罗泉还同自贡一样，想方设法把出产的井盐运往各地。

我按照豆腐西施的指路，来到“千年龙镇，井盐鼻祖”的盐神庙。它是唯一祭祀盐神管仲的庙宇，四合院布局，虽饱经风霜，与日月共患难却仍然气势宏大。高低错落的院落风貌别致独特，具有鲜明的宫庙色彩。穿过戏台进入院坝，我仰望高高石阶上的正殿，殿中主供奉着倡“廉治”的管仲，两边还供奉有火神与讲义气的关公。当地人说，因井盐需要大量柴火煎制，盐商们祈求火神助力，节约柴火，就供了火神。因盐商大多是袍哥人家，敬佩关公重义气，就把关公也给供上了。但是现在里面除了东南西北天井，一派清冷空荡。它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吗？

不，它有，它留下的是有生命温度的一幅幅画面，是不忘本的后裔，是有“盐”味的本色古镇。我走出庙门，意犹未尽。还有什么可以比它更恒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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