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食小记 安满墨墨

坐在黑龙滩大坝前小坡边儿的条形木凳上，我晃动着两条腿，美滋滋地和女儿喜妹一人一袋嚼着刚从特产店里买来的干巴牛肉。干巴牛肉一点儿也不干巴，香油、芝麻裹着切成小粒的牛肉，嚼着很松软，五香味的拌料略带回甜，是我喜欢的口感。

我吃得欢快，边吃边想起今年春节和爱人、女儿一起去仁寿县城买芝麻糕的经历。

那天名说是去爬天梯，到了天梯，一家三口齐齐向上一仰望，脖子差点后翻90度，我只听得大椎穴处“咔嚓”一声响，电流般击过一阵酸爽，脊背也挺直了不少。吸一口气，我们老老实实从最底处爬起，沿途实实在在感受到人口大县的热忱与拥挤，一路上除了梯步便是游人，抛开后脑勺就只剩脚后跟。挤挤挨挨上了最顶层，一家子稍稍保持一小会儿登高览看一城小的得意与欣欣然后，下梯，直奔寻找仁寿特产芝麻糕的主题。

爱人波波不是吃货，但是陪同大小吃货觅食的劲头十足。似乎每到一个地方，除了游览人文景点，带走最冲动的味觉体验才算留存下最深刻的印记，哪怕这味觉体验早被当地人玩腻歪。比如彭山的桥头堡漂汤和潘文全甜皮鸭，或是洪雅的血旺旺和钵钵鸡、青神县小巷子里记不起店名又不太好找的干竹笋烧鸡公，还有那个只准来店里吃不乐意让食客打包带走的丹棱曹八孃凉粉。有时遇上嘴刁还不甜的食客，八十多岁的曹八孃是不会把凉粉卖给他的，也不管他是谁或者他爹是谁。年轻时的八孃和年老时的八孃一直如此，我行我素地经营着那家以她在家族排行和辈分命名的凉粉小吃店。当吃到黑甜浓稠的红糖水浇在炒香碾碎的芝麻花生末下面的绵软凉糕和随意拌一拌就很酸辣可口的冷、热凉粉、米豆腐时，我和波波一致认为此前对老八孃讨好似的夸赞是很有必要的。问及八孃为什么不让我们打包带走的原因，八孃慢条斯理地说，现做出来的东西，隔的路远，带回去就不好吃了，哪有不想多卖的道理，可别砸了我的招牌……一番话，说得我和波波连连点头，下定决心以后想吃八孃做的东西时就休假坐车过来。

在以居住的眉山城为轴心的几个区县里就近觅食，次数多了，味道也熟腻了，再去，不过是换换心情，给去一个不远的地方找点理由和目的。就拿那天下了天梯找卖芝麻糕的老地方说吧。我们一进入仁寿地界，只见铺天盖地的芝麻糕店招处处飘展，过一条街能遇上好几处卖芝麻糕的。同样的前清贡品、非物质遗产、旅游金奖食品、地方特色，芝麻、核桃、玫瑰、菠萝、蜂蜜多种主打口味，一溜的张三、张五黑芝麻糕在醒目的店招下，罗列珠玑似的躺在纸盒里，码在柜台上，让人辨不出哪家才是最早最资深的。在不算大的县城里寻找心中结缘多次的糕点，却老是记不清之前的地点，兜兜转转几圈下来，只得求助于路人。看着面善的，我和波波拖着喜妹上前虚心一问，果真遇到热情耐心又负责到家的。满嘴仁寿腔的赶路人又指又画，语速超快，恨不得直接领我们过去，说完继续赶路前一再提醒，记得买老包装几块钱一盒的那种，比新包装的好吃多了也便宜多了，对了，我觉得张五的比张三的好吃……临分手，路人完成随机问答题还不忘分享个人体会，热心人呐！

明了路径便不会乱闯，我们很快找到了心仪的目的地。熟悉的街角转弯处，熟悉的大树掩映下的店铺，熟悉的陈列，熟悉的货品，熟悉的售卖套路和腔调。喜欢的口味一一捡上几盒，这盒带回去给外婆，这盒给小孃和刘叔叔……甜食不再称雄甚至被刻意排斥的日子里，去一个不远又不大的地方辛苦找寻，人肉背一堆甜食回来分发竟能快乐得像孩子，多么难得！那种快乐就如今天我和喜妹坐在黑龙滩大坝前的小坡边儿上嚼干巴牛肉一样。浓密的树阴遮住时隐时现的太阳，过一阵便有凉爽的风吹过来，吹得人从心里到毛孔都是舒坦的。身后静卧着一滩时不时被游轮冲起白浪的碧水，我指着面前的小坡对喜妹说，妈妈小时候来黑龙滩玩，什么都没记住，就记住了这小坡。你也把它记住，等长大了再来时，你可以告诉别人，这个小坡我记得，小时候我和妈妈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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