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百年历史影像 嘉定旧事9止于至善 谢道坚与中国第一个牙医学博士（上）

四川百年历史影像 嘉定旧事9 谢道坚夫妇

谢道坚（右4）与家人朋友在嘉定故居的花园中享用下午茶。

留学归来的黄天启博士

徐杉文/图

当Francie Service给我展示一张乐山老照片时，我惊讶不已，无法想象乐山在100多年前有如此精致的生活！

那是Francie Service的爷爷谢道坚，1905年在嘉定（乐山）白塔街别墅的一瞬，一群长裙西服的西方人正悠闲自得地享用下午茶。

谢道坚，1872年1月出生于加拿大安大略省，高中毕业后进入维多利亚学院学习艺术。学院迁往多伦多后，他有缘结识了一些在中国工作的朋友，逐渐萌发了去中国工作的念头。当时派往中国的人，首先考虑是否具备有医学背景。而谢道坚是学文学的，为了争取去中国，他在获得文学硕士后，立刻进入三圣医学院学习，并于1899年获得医学博士学位。

■医生的赌博 治愈斑疹伤寒迎转机

1902年10月，谢道坚偕妻子到达上海，由于水土不服，身体状态一直不佳，只好到芜湖一边修养，一边学习汉语。

一年后，谢道坚到赫斐秋二儿子赫怀仁担任院长的芜湖医院工作，该院当时是安徽省最大、技术力量最强的医院。

赫怀仁是一位杰出的外科医生，他的兄弟姐妹5人都出生在中国，熟知中国南方的风土人情，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

谢道坚与赫怀仁十分投契，赫怀仁时常向他讲起在四川服务的父亲赫斐秋，使谢道坚对遥远的四川有了初步的了解。

1904年，谢道坚被派往嘉定。自1892年启尔德在嘉定开设西医诊所以来，先后派去了多位医生。尽管付出许多努力，西医依旧不被中国人认可，诊所举步维艰。自前一任医生王春雨博士离开后，嘉定诊所因为没有人手，不得不暂时关闭，派谢道坚去就是为重启医务工作。

谢道坚为了让诊所有新气象，花心思进行一番装修，本计划在圣诞节时开业，却不幸在救治病人时感染斑疹伤寒。

在没有抗菌素的年代，斑疹伤寒是九死一生的险症。

谢道坚周身疼痛，剧烈头痛，低热寒颤，好不容易渡过鬼门关，终于在1905年春天打开诊所。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第一个患者竟然又是斑疹伤寒。

那时中国西部公共卫生防疫几乎一片空白，每当水灾、饥荒、战争之后，瘟疫就会接踵而至。斑疹伤寒大多是通过虱子、老鼠等害虫传播。病人家属在四处求医无望之下，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情求助西医。

患者病情非常严重，高烧、疼痛，全身布满暗红色的出血皮疹。当时西医不被大多数嘉定人接受，谣传洋人不把脉，用眼睛看病，是因为他们的眼睛有巨大的魔力，不但可以看穿人的五脏六腑，还探寻到地下的矿藏。

谢道坚意识到一旦患者死去，不仅谣言会更加泛滥，自己也将难以在嘉定立足；如果能治愈患者，对新开业的诊所无疑是最好的宣传。

当时还没有治疗斑疹伤寒的有效药物，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强护理。新开张的诊所没有护士，谢道坚既当医生又做护士，亲自给患者洗澡更衣，剃光毛发，将换下的衣物煮沸，彻底灭虱；然后给患者熬煮加鸡蛋或肉末的稀饭，增加蛋白质恢复健康。同时经常给病人喂水，补充足够的水分。更重要的是与病人聊天，进行心理治疗，使之摆脱狂躁和不安。经过一段时间治疗，终于让病人摆脱危险。

斑疹伤寒病人获救的消息在嘉定城不胫而走，诊所开始有了一点起色。

■治愈了毒瘾 30多个男人上门求助

不久，一位父亲背着病重的儿子上门求医。儿子染上鸦片毒瘾，虽然心里想戒，无奈烟毒深重，一旦发作故态萌发，几次戒毒都以失败告终。父亲忍无可忍只好将其捆绑在家中，并在门上加了一把大锁。哪知烟瘾难耐的儿子，竟然挣脱绳索跑出来。

为了掩人耳目，烟瘾发作的儿子从后院攀上了邻居家的墙头，准备穿过邻家的院子去烟馆。不料刚跳进邻居的院子，一只凶狠的大狗猛扑了上来。他不但被狗咬伤，还造成几处骨折。

这位父亲又急又气，不惜舍近求远带儿子上门求助谢道坚，期盼谢道坚在治病的同时帮助儿子戒掉毒瘾。

清朝末年随着国力衰弱，鸦片大量涌入中国，嘉定也深受其害。最初人们对其危害性认识不足，只知对治疗疼痛、痢疾、咳嗽等有神奇的功效；还有少部分人吸食后感到有不可思议的快感，能忘却一切烦恼。一旦吸食上瘾，便每天不能间断，否则涕泪齐下，浑身瘫软。吸食时间一长，诸事慵懒，骨瘦如柴，家破人亡。

在谢道坚的努力下，这个年轻人终于走出毒瘾的阴霾。

时隔不久，一天诊所门口忽然出现30多个男人，这让谢道坚颇为惊讶，担心发生不测。

一个貌似领头的男人看出谢道坚的担忧，忙上前作揖，称自己与那个戒掉毒瘾的年轻人是亲属，同行的30个男人出自同一大家族，也都染上鸦片毒瘾。亲戚戒掉鸦片一事，已在乡里传开，大家都惊叹是个奇迹，于是30多个亲属相约一同前来找谢医生，希望他帮助大家摆脱毒瘾。

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几十双眼睛注视着谢道坚，谢道坚只能收下这些主动上门的戒毒者。

在总结成功治疗第一名吸毒者医疗方法的基础上，谢道坚制定更加严密、综合配套的戒毒方案。通过精心而又严格的控制治疗，最终使他们中大部分人戒掉毒瘾。

消息不胫而走，人们奔走相告。一时间，前来谢道坚诊所戒毒的人络绎不绝、门庭若市，小小的诊所自然形成了嘉定戒毒中心，成就了一段佳话。

渐渐地，谢道坚成为广受欢迎的医生，不但有达官贵人及官府人家的女眷上门求医，甚至有孩子对家人声称必须是谢道坚看病才肯吃药。

■贫穷的男孩 幸运遇见人生的贵人

而谢道坚另一件传奇的往事，是在嘉定发现并培养了我国第一个牙医学博士——黄天启。

一天，谢道坚从家里出来，看见一个衣衫破旧的赤足男孩在教堂大门口张望。男孩十二三岁模样，因为在教堂出现了几次，引起了谢道坚注意。

他走过去与孩子攀谈，方知男孩叫黄天启，今年14岁，原籍青神县，因家境贫穷，一家人到嘉定城投奔亲戚。父亲是一位裁缝，收入菲薄，母亲只好到白塔街教堂里帮工，黄天启时不时来此，帮助母亲干活。

谢道坚问黄天启是否上学读书？黄天启摇摇头，一日三餐能吃饱已不易，哪里敢奢望读书？每次来帮母亲听到里面的读书声，心里都羡慕不已。

谢道坚又问他想读书吗？黄天启没有吱声，他知道家里的状况，上学读书对他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谢道坚看穿了黄天启的心思，觉得孩子天资聪颖，与多数中国孩子羞怯内向、闷声不响的性格截然不同，不由萌发了帮助他读书的念头。于是告知黄天启说可以帮助他读书，但每天上午读书，下午必须劳动。

黄天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做梦没想到自己还能进入学校读书！很多年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劳动报酬根本无力支付学费，谢道坚这样做，是为了让他懂得自尊。

在谢道坚的帮助下，黄天启进入进德小学。这是嘉定最早的西式小学。

■未完的传奇 穷小子进了省城大学堂

1896年嘉定教案平息后，文焕章等人用官府赔付的银子，购买了位于白塔街九狮堂的土地，修建了白塔街教堂、一个药房和进德小学。进德小学当时学生极少，一是西式教育还不被乐山人接受，二是学费也让人望而却步。

虽然当时进德小学远不具备我们今天小学规模，却给清末的嘉定带来一缕新风，并在白塔街形成一个新型教育模式雏形：幼儿园、小学、妇女学校。

与进德小学同时修建的药房，后来改为妇女学校，再后来改为进德幼儿园，即白塔街幼儿园前身。而进德小学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更名白塔街小学。

黄天启小学毕业后，考入成都华西协合中学堂。消息传到嘉定城非常轰动，一个从未受过教育的家庭，一个穷孩子，跨入了当时中国西部最显赫的学校。

的确，华西协合中学堂在中国西部教育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这是清末光绪皇帝接受西方思想，推行新式教育，实行“废科举，兴学堂”政策，欲废除在中国实行了1300多年的科举制度的背景下创立的。

1904年，当清政府还未正式颁布废除科举的前一年，陶维新作为英国公谊会的代表来到成都，与美国美以美会的成都负责人毕启、甘来德、加拿大英美会负责人启尔德、杜焕然一起，协商在成都筹建华西协合大学的相关事宜。随后，英国公谊会所属的华英学堂、美国美以美会所属的华美学堂、加拿大英美会所属的广益学堂，合并为华西高等预备学堂，取名为“华西协合中学堂”。

1908年学校正式开学，由英国人陶维新担任校长。那时的华西协合中学堂，不但有雄厚的师资力量，先进的教学仪器，明亮的教室和宿舍，甚至还有当时大多数中国人未见识的足球场与足球赛。

要进入这样的学校，考试成绩是一道高门槛，学费也是一道高门槛。这不禁让收到入学通知的黄天启高兴之余又坐立不安，也让谢道坚感到有些犯难：如果不让黄天启读书，无疑埋没了一个天才；如果继续读书，自己也有经济压力。思来想去，他与妻子商议一番后，决定继续资助黄天启读书。

连谢道坚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后来不但与自己，甚至一家人有了千丝万缕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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