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四品之四品其人

□陈新颜

石榴四品之四品其人

我常常为家乡会理没能出一两个像苏东坡那样的人物而叹息。

苏东坡是四川眉山人。眉山出了个苏东坡，文采风流冠绝天下。入则敢言直谏，出则造福一方。生则有功于其时，死则垂文于后世。苏东坡是传统士大夫的骄傲。可是，会理为什么就出不了个苏东坡呢？

会理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气候宜人，尤为它处所不及。并且，这里地理位置优越，扼川滇之咽喉，会南北之文化。有沃野千里，良田万亩。有河流湖泊无数，有嘉木繁花翠竹。为什么就出不了个苏东坡呢？至少也应该出个杨升庵，写出几首像《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那样的作品才对。或者，出个巴金，出个郭沫若也好呀！然而没有，会理人应该加油。

会理人是有成为苏东坡那样的大人物的潜质的。苏东坡的性格，说豪放，显得太官方。说麻辣，恰好。我以为苏东坡的性格可以用麻辣一词来形容，谓之“麻辣苏东坡”。麻辣是什么感觉，是轰轰烈烈，是吃完火锅麻辣烫后的那种爽快。他的文章也是这样，你读《潮州韩文公庙碑》《留侯论》《喜雨亭记》《前赤壁赋》，都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会理人说：“花椒要麻，辣子要辣”；说：“咸吃力气酱把滑，不得辣子吃眼睛瞎。”意思是做什么都要有模有样的，痛痛快快的。会理人喜欢吃淡菜，即开水白菜，里面不加一滴油，一粒盐。会理人也吃腊肉汤炖茴香菜，腊肉汤油汪汪的。但是会理人认为这才是油汤菜。煮淡菜加一点点漂汤油，会理人就会觉得“油不油，气不气的”，不好吃！会理的花椒很麻，会理的辣椒很辣，会理的人很痛快！会理有一座崩崩山，山上的人过去以种洋芋为生。洋芋就种在山顶，山顶有一大块一马平川的地。他们早上天不亮就起床，接着就上山顶洋芋地里干活，直到天黑尽了才回来。中午饿了，就从地里刨两个洋芋出来，烧堆火烤了吃下去。他们是麻辣的，勤勤恳恳地付出，痛痛快快地流汗，到了洋芋收货的季节，挖了洋芋，他们便用麻袋把洋芋装好，套了马车，将洋芋一麻袋一麻袋地运下山来供应城里。这是十多年前的情况，今闻山上的人都富了，很多还买了小汽车。又听说崩崩山现在变了样，栽了好多花椒树和果树。崩崩山的花椒一定很麻。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亲身上山摘一些青花椒来，做一锅麻辣味十足的火锅；会理有一个铜矿村，也曾是一个男子愁娶、女子怕嫁的贫困村，而今大力发展石榴，成为远近闻名的小康村。前几年，村里还主持修了全县第一本村志，修好了，每户发一本。铜矿村是怎么富起来的？大概靠的就是这一股麻麻辣辣痛痛快快的干劲吧！

会理人很爱说“拼命”这个词。我读书的时候，舅妈就跟我说：“你要拼命地读书。”哪里大力种果树，会理人就会说：“那里拼命地在栽果树。”有人暴饮暴食，会理人说：“这个人拼命地吃”；人不停长胖，会理人说：“拼命地长肉”。“拼命”是一个极具正能量的词，是一种自强不息的精神。一个人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不拼命是不行的。沈从文、黄永玉、路遥就是这样。往大一点来说，日本人和湖南人就是这样。会理人应该发扬拼命精神，则美好生活，可计日而待也。

当然，会理人也是闲适的。你看他们走在青石板街上的步伐，不紧不慢，悠然自得。忙里偷闲，逛逛街，会会老友，喝个盖碗儿茶，摆摆龙门阵，会唱山歌的与歌友一来二去地唱上几个回合。乘兴而来，兴尽而归。这样的场景不知道如今的成都还有没有？或许那只是老成都的记忆。如今成都的生活节奏亦变得快不可追。人们跑着赶公交，跑着上地铁。天府之国已不复当年模样。曾经那些漫不经心的时光都散落在会理这座小城里，因此，叫它“小成都”是很恰当的。我曾写过几句诗来描绘家乡的生活：

春天在这里定居，

桃源在这里归隐。

晨风吹动草木，

鸟鸣唤醒清晨。

竹林青青，

溪水清清，

我在陌上，

和一朵桃花接吻。

会理人是很有艺术天赋的。就说腊月的说春吧。你好好去听：“恭喜恭喜（么）真恭喜，跨进门来就说起……”那句子真是优美，而且是唱出来的韵文。还有办喜事时的“说花红”：“喜洋洋，闹嚷嚷，主家请我开红堂。一开天长地久，二开地久天长。新郎新娘堂前站，好比锦鸡配凤凰……”那么长的一段文字，善“说红”的人能说好几个小时，把主人家屋里屋外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说个遍，而且全是押韵的。韵脚还押地很活。中国古代，香山居士白居易素以写长诗见长。就是把他请到会理来，让他跟说红的比一比，怕是也未必能占得上风。

这样的一个地方，有这样的一群人，为什么就出不了一个苏东坡呢？

我这是在抱怨吗？

以前有人在抱怨时代如何如何的时候，我总是笑着对他说：“不要抱怨！如果时代真像你说的那样，这不，老天把你生下来了，这可不是白生的！”对方听罢，脸上愁云瞬间消散并露出了笑容：“说的也是！”

古人说：“五百年有圣人出！”

对啊，上天生了我！

我是会理人。

(陈新颜，本名陈浩。会理人，毕业于江西师范大学。曾获全国散文作家大赛一等奖、首届国际诗酒大会（现代诗组）优秀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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