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第十二届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 大学生诗人眉山之行作品选登

眉山不遇

□杨依菲（北京师范大学）

戚戚地，微雨下着草书

媚俗着西南风物

“不敢高声语”，使天才的笑骂

再度涨潮。耳聋于前一个世界

的洞箫，但今日轮到我们作答

这是急遽的行军

夜里总有落后者擂鼓

活过的人都不枯瘦，不只三苏

拨得开诗风；姐妹与凡胎

也即兴着北宋的念头

有善体谅的佼佼者

道圣贤少年时也长粉刺，也无人多问

蜀地恩重如山，催携着细节里

迷津的丰饶，奉献的潮红

邀请无知者，初涉冒险的快乐

在眉山

□陈坤浩（南宁师范大学）

我们同在。隔着汉阳千年寂静

接受山林，与细雨祝福

我们端起的酒

与诗总算保持平衡

点起灯笼的鱼不需要伪装

天与蓝鸟更不需要喂食

在岷江，在东坡岛，在我们彼此

跃起的凌晨半点。或许没有

那么多的哀歌

足够我燃烧。但我们谈论的是面包

与失语，我们谈论的是江的另一边

尚未有人触及的水。那里

没有身份与鳞片

那里，朋友们都已各自走远

他们带着火把，并且陆续点亮

樟树

□李玥涵（复旦大学）

走路时我想到，眼下的几天：

他们的脚会被泥土烘烤

所以抄近道来我家，蹲坐棚屋外

新造的刨冰机下，此时他们

没有更多话，而是以均匀的呼吸

拘谨地等候这一瞬的妙处——

雾白色冰晶石正用砂矿陶磨

取下米块，很快就消失。

几处印章般的脸，在更晚时

当母亲踮脚移开一节木窗，

近乎一致地朝向远处的草地，

羊群散落在大碗岛的余兴。

此刻，他们的眼睛几乎和糯米

是一种质地。一些会呼吸的水，

一群濯磨的羊，它们的身体

在没有目标的搅动里，组成了时间。

他们离开时给我路上的香樟，

一些轻快的空气捎来会说话的丘鹬，

这些夏候鸟性孤独，常单独生活；

他们抬腿的姿势比云的移动更生动，

我就看见，鸟交换着一次缓慢的秩序，

这俯视的运动里，向下的一切是水

而我忘了问，你们身上的骨头

为什么比我坚硬这么多

而你们的声音，总没有任何悲伤

眉山折

□尹祺圣（广西大学）

起腔

“女士们，先生们

列车前方到站，眉山东站”

人群起身，背包与行李箱里

携裹着一部分的自己

我在站台的一条长椅上坐下

沿途的山林、草木纷纷落了下来

一千两百多公里的路

雁与丹顶鹤在飞，湖泊、沼泽

还有我在贵州的大山里

看到的一片飘飘摇摇的叶子

立柱

重建，重建一场雨

用三苏祠的檐角、门槛

以及雨中那些

顺着伞面而下的水滴

它们都老去了：荔枝、青苔、黄葛树

而水边的苏东坡

却依旧是身在黄州的样子

大巴车，换幕

霸儿脸在汉阳镇的街道上

一步一步地数着韵脚

数到年岁的额头时

空戏台下，坐上首的大妈

把手中的长牌一摊：“胡牌喽！”

扫尾

清晨，我独自在岷江边行走

边走边盼望着，能在江边的公园里

碰到一个老头的背影

然后再去听一听，锁在他收音机里的

最后一句川剧念白

作为动词的眉山

□魏欣然（南京艺术学院）

这是一个人的暴雨不绝。

我愿意，做一个修饰风的动词

把山间的声响，吹的像无数面旗帜

只在我们头上抖动

唤鱼池水，将我的倒影镀上一层铜绿

仿佛我便成了生锈的佛像

已经停留在这千年之久，凝视着

草木变成金子。爱情变成爱情

骨头和骨头

摩擦生火

以及人们通过诗词

找回了他们缺失的重量

东坡。岷江如同血液

流过你的身体

我与天边自己暗下的云，共度一夜

便要分离——

但我依旧想把这里的一切都寄给你。

寄给你，山中石虎的新痕

被大雾辜负的黄昏

即使时间降下了它的纱帘

你模糊成了

一个古老而又神秘的地址

微雨，访三苏祠

□付炜（四川电影电视学院）

我眼下的一切，正在被雨丝筛选

枝条新鲜，在廊道，伸出寂然之手

那么沉重，那么摇曳

像千百年，一直都在轻叩你的房门

这是写满诗章的夏日，我沿着一堵墙

走向一棵葱郁的树，我看到了

永恒的余荫，在头顶，映照着

我去注目，而光，正穿透远处的屋脊

雨燕聚拢，一如泛光的我们，苔花般

默然，在历史的锈迹前

反复确认，古书里的一块旧地

那些宋代的灰烬，升腾，落入幽暝

语言的技艺在我们身上——

我们这些编织者，还要继续

从众多的抵达中，扩展

一颗星星的弧度

在东坡岛

□柳燕（云南大学）

岷江早晨与傍晚升起薄雾，河流的帷幔。

该关闭门窗，让鱼群繁衍，水草安静生长

江水从阿坝奔腾而来，寻找大地的出口，海。

在平原上，它的弧度柔和圆润，暂时歇息的流水

是夏天一个凉爽的清晨，绿化树繁茂，飞鸟

在它们的新家跳跃，蝉睡去，汽车醒来

岛上人们的新居是更多杜甫坚不可摧的草堂

东坡父子多年前已经出走，去一个更繁华的大城市

圆月在柳树的枝丫上挂着，王弗银色的眼睛

目送丈夫一步步从京师被逼向更远的边疆

料想密州出猎壮志凌酬，乙卯廿日记梦

无岸孤舟，生平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呜呼哀哉，夫子已去，诗词文章千古留

他人的朝代他人的门，苏子酒店苏子城

价格在疯长，诗书几人问？

汉阳镇

□宋素珍

在某个下雨的午后，如同回到凯里

我，我们一起来拜访

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我们需要一种滑动

然后我们沿着前人的脚步

看木房子、指甲花、铁匠铺，还有茶楼的老人

我谈这个的时候，千里之外的外公也在编竹

“时代不一样了”

——他会这样感慨，物质的变化永远是隐秘进行的

打破回忆的固定性，沿着岷江的河水

我们穿越它，而这种穿越也产生在身体内部

太过相似是一种疼痛

我们需要河水、天上的星星

它们落在地上的时候，万事万物就亮了起来

闲芢两首

□闲芢（南京工业大学）

在眉山，描述一次风吹

就让风和叶子完成吻的哲学吧

反正风不过是空气，不过是

空气一直在替虚空加速

不过是来自海上的空气，对你我

做着大海对风做过的荡漾

虽然不足以吹绿语言，吹薄思想

多么逼真啊，我是草木借由风打的

一个结，在生活里打开了又打开

我是那小块天空的凹陷，是一个卷曲

拥有一颗行走江湖，平直的心

至于时间，时间不过是流水的前世

今生和未来。而你则是我的湿滑，我永远

倒向你。那些沉默消磨万年的石头

是星星动了凡心，在人间一颗一颗地

种山。以偏红，以无花之果

为使荒芜略低，收纳光，也痛饮悬崖

我常常在想，进山之人是否带刀

他准备打草，并且巧妙地惊动了自己

而不带一个草字。是否

孤独和天空一样微薄，只够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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