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老派还是摩登，也不论茶瘾哥还是借茶作文化装点的小女生，人们对于茶的熟稔，大约要胜过中小学在校时任何一门功课。 喝了几十年的茶，我喝过几十种茶，从中世纪传承的

□万木春（平武）

只要在这片土地上呼吸生存，无论老派还是摩登，也不论茶瘾哥还是借茶作文化装点的小女生，人们对于茶的熟稔，大约要胜过中小学在校时任何一门功课。

喝了几十年的茶，我喝过几十种茶，从中世纪传承的赫赫贡茶，五湖四海、大江南北那些名气压过茶气的珍品，到荒野山乡，原始老林的土茶、粗茶都有。也常有人问我喜欢什么茶，我知道这是当今茶叶的多元和价值多元引发的一个选题。每当面临这样的必答题，总是泛泛而论，有点八股文的模棱油滑，又像不负责的吏员公文，草草敷衍，一笔带过。

过后也会扪心自问，究竟哪一款茶更合我的心呢？

第一次喝西湖龙井，就出了洋相。女友给我泡了一杯茶，喝了几口，女友问知道是什么茶?我脱口而出绿茶。对方笑说此乃西湖龙井，我狡辩说绿茶是泛指。不过，从此记住了叶片扁平，锋利得像一把把小刀般的西湖龙井。茶味清雅，几近于无，让人想起倪云林笔下的山水。

年少时游览峨眉山，半道口渴，巧遇山民摆在路边的简陋茶摊。茶是地道的纯粹土茶，所取之水系山间流泉。三碗入喉，如饮甘露，有两翼生风之感。还有一次是在平武锁江乡寻兰草，时值5月，山乡家家制有新茶。在一兰友家看兰，歇息，少不了喝茶。见那茶叶无奇，叶大多梗。若在城市，这样的茶只能自惭形秽，无人问津。偏偏就是这样的粗茶，却吸引了从城里来的一行人。第一杯喝得清寡无味后，又向老乡讨了第二杯。山里朋友见我们喜欢，临走时包了小包送我们。回到城里，却再也难寻“可以清心”之处。茶和人没变，但最好的茶之母留在了深山茂林。在山中体会到的那份甘冽与陶然，是拜纯净清泉所赐。

绿茶合南方人习惯，几大名茶，南方占了多半。富庶荣华之地乡绅文人和云遮雾罩的僧人道士将品茗当作心灵雅事；农夫山民则把吃茶作为一项生活厮守，成为居家过日子的寻常事。“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而今七件都更变，柴米油盐酱醋茶。”诗出自清人张灿，诗人大约有两种状况发生。一是家道由荣转枯，昔时风流雅事沦落为生存本能；又或者无关自己，写的只是一个熟悉的仙子一样的女子，下嫁之后为生计所迫，沦为一个俗人，就像贾宝玉所憎恶的那些出嫁后心性大变的女子以及贪婪愚蠢的妇人。

前些年，沿海一些商人到内地，规范了内地人泡冻顶乌龙和铁观音的手法，也终结了把铁观音泡成中药汤的历史。冻顶乌龙茶和铁观音两款半发酵茶俨然孪生姊妹，从叶形、汤色到香型、口感和泡制方法，普通茶客是断难分别。两姊妹那独特的香气，闻杯，就有幽兰入室的馥郁。偏偏人的嗅觉记忆又是最新鲜和持久的，因此，提起这两款南茶，就会联想起目前人工科技尚无法合成的兰蕙之香。

而我们现在流行的茶艺，关注的是人，宾主之间，心思用在猜度上。太注重名形，成为形下。茶成为人与人交流沟通和彼此打肚皮官司的媒质；或扮作附庸侍女，以讨好取悦对方为能事，因此自然派生出各种讨巧的茶名和令人目眩的兰花指。

我常想，邂逅适口合心的茶，是人生的一场因缘际会。对于识茶、恋茶的真茶人，注重的是正确的时间幸运地遇见一瓯茶汤。它同茶的名形、名气包装手法等外在因素无涉。在茶的面前，无论作为风花雪月雅致的品鉴，还是油盐柴米的末流形下，暂时微闭双目，只调动激发你的嗅觉和味蕾，或许就能发现寻到与你相宜的那款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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