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我见，在峨眉山金顶，我膜拜

■ 陈素芳

九月入川，气象预报多雨，我内心忐忑。此番来此，对我是另一重试炼，或许该说是“安全的冒险”——我想登四大佛山之一的金顶，我想看峨眉山的日出。但如果天候不佳，岂不错失这殊胜因缘？

唐朝李商隐《夜雨寄北》名句“却话巴山夜雨时”，满是浪漫又沧桑的想象。应四川作协之邀，来到“士大夫之郡”乐山，我既非流放，又无北方故人可寄寓，倒是在美丽的岷江河畔夜宴，与文友相聚，酒酣耳热，回程时丝雨扑面，一路闲话两岸文坛事，给了“巴山夜雨”最好的诠释。白天的文学意见交流，祛除了初见面的陌生；之前参观乐山故宫文物南迁史料陈列馆，看到当年故宫人与乐山人在烽火下保护国宝的感人故事，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看到庄慕陵雕像时，我急找同行的陈若曦大姐前来，因为就在雕像旁的旧照集锦中，看到了台湾艺文界名人庄申、庄因、庄喆与庄灵的童年照。他们的父亲正是庄慕陵，上世纪40年代末携家眷由大陆护送故宫珍宝到台湾，后任故宫博物院副院长。在次子庄因的文章中，我们读到了一袭长衫，一派名士的老故宫人，也看到了他与台静农先生的交谊。幼子庄灵曾有一张黑白照，名为“一生至交”，影中人正是慕陵先生与台老。

乐山，处处有民国文人的风采，也让我想起熟稔的文坛前辈。

乘船仰望大佛，想起余师母（诗人余光中夫人）说，大佛近郊是她童年的嬉游处。武汉大学旧址在乐山文庙，有齐邦媛老师青春的身影。齐老师暮年回首，写下自传《巨流河》，两岸都爱读，在这里她跟随着朱光潜老师研读叶慈、华滋华斯、莎士比亚。只是，如今旧址只是旧址，弦歌不再，廊柱题字斑驳，图书馆只是一栋空的旧建筑，“啪啪”的拍照声，也只是上世纪烽火零零落落的回响。

大地无言，众生有情。就在大佛不远处，错落的山峰间，一转身即看见隐身林中的佛像，宝相庄严。来到依山取势的东方佛都，洞中百窟，现代鲁班的巧手，令人赞叹。来到乐山，处处是宗教的感动，是造化之功也是人的愿力展现。

法喜充满，带着宗教的感动，我准备向更冷更高处挺进，登峨眉山金顶。

上山前，内心颇不淡定，我深知自己的情况，虽没有高山症反应，但脚力不如常人，我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留在山下，是众人意料之内，但既已入宝山，又岂能望山兴叹？高山空气稀薄，爬一梯就得喘一口气，上金顶就得爬108个梯，我行吗？

“峨眉天下秀。”这是普贤菩萨显化的道场，普贤菩萨主司行愿，愿是理想，行是实践力。伫立金顶登山大道下，看着两边依梯而上、佩着金黄辔带的白色象队，高山清晨寒风刺骨，我对自己说：登顶是最基本的“行愿”。

爬越高，双腿更无力，爬爬停停，每一次的抬腿都比上一次费力，都要更大口呼吸，几次都几乎放弃，席地而坐喊停，我既不甘心又担心错过日出的黄金时间。仰望不远处高大的佛菩萨，“再撑一下，快到了。”我与同行的小友一起为自己打气，我相信我一定能近身仰视匍匐在她脚下。

辛苦登顶时，距离预定日出时间6点40分还有10分钟。日出时间一到，依然雾茫茫一片。我想，大概看不到日出了，一些先登顶者已准备下山。当地人说，这季节雨多，看到太阳的机会不大。同行的友人说，他上了6次，都没能看到日出。我虽不免失望，但仍庆幸自己狼狈的挑战成功，清雾中的佛寺让人涤尽尘虑，不虚此行，正准备走向菩萨膜拜时，人群一片骚动：太阳出来了。

旭日缓缓浮出，金光四射，如此盛景，人生几回见？

云海，旭日，我来，我见，我欢喜赞叹。再次走回巍峨菩萨神像前，和煦的阳光下，如此肃穆，如此慈悲。佛光普照，我仰望，我膜拜。

（作者系台湾九歌出版社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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