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斐秋与《峨眉山游记》

赫斐秋像峨眉山万年寺无梁砖殿 赫斐秋绘■徐 杉

2014年，《清末民国时期外来文明对乐山文化的影响与作用研究》课题，被市政府列入软科学研究项目。因清末民国时期到乐山的加拿大人士，或者以加拿大名义派往乐山的人最多，影响最大，保留的资料也最丰富，于是，2015年10月为课题研究我远赴加拿大，查阅档案馆文献资料，采访当年在乐山工作人士的后裔。

在加拿大，我有幸参加了一年一度延续70多年的CS（加拿大学校的缩写）聚会。与会人员中最年长的93岁，出生在峨眉山新开寺。赫斐秋的孙子孙女特地从美国赶来，他们的爷爷赫斐秋1902年在乐山创办了中国西部第一个西式印刷厂——嘉定教文馆，如今第五代又在四川大学工作。上世纪20年代末担任乐山仁济医院（现乐山市人民医院）院长的谭国梁的女儿也从美国赶来，她父亲对乐山仁济医院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CS聚会委员会主席Phyllis的父亲梁正伦也曾担任乐山仁济医院院长，Phyllis中文名：梁玉，是父亲的好友冯玉祥将军所取，希望她能像中国宋代女英雄梁红玉那样，做一朵铿锵绽放的玫瑰。

在加拿大，每天被海量的信息包围，从档案馆到图书馆的查寻，从一个家庭到另一个家庭的采访。千头万绪，渐渐地，那些漶漫不清的文字、泛黄发白的照片，在脑海里串联起来……

于是，我写下这些鲜为人知的往事——《外来文明的印迹·嘉定往事》。

——徐 杉（乐山女作家）

（一）

1887年，正值壮年的赫斐秋（1840—1904）结束了在华的工作，准备从上海启程回国。从1866年他来中国，转眼已过21年。赫斐秋人生中最好的年华是在中国的福州、九江、南京、镇江、芜湖等地度过，先后参与创建九江同文中学、镇江崇实女子中学等教育机构，并培养了不少优秀人才。中国人熟悉的美国女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赛珍珠就毕业于崇实女子中学。

赫斐秋收拾好行李却感到依依不舍，这时才发现这个动荡不安的国家，美丽与哀愁共存，漫长的历史赋予她极大的魅力。赫斐秋正要登船，却忽然接到总部的电报：速去重庆处理教案善后之事。任务虽然相当棘手，赫斐秋却感到有些释然，因为可以借此到向往已久的峨眉山游历。不曾想这趟西南腹地之旅，彻底改变了他后半生的命运。

清朝末年，社会动荡，延续了两百多年的大清王朝气数已尽，摇摇欲坠。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打开了长期闭关锁国的大清国门，强迫清廷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屈辱感和亡国阴云笼罩中国，各种社会矛盾愈发尖锐激烈。在这种社会背景下，尤其是义和团风潮席卷中，洋人洋教常常成为攻击的对象，也是许多矛盾爆发的导火线，于是频发各种“教案”。

赫斐秋登上由上海到宜昌的小火轮，然后再改乘通往重庆的木船。那时，穿越三峡进入四川是一条危机四伏、艰险无比的道路，如果遇到大雨、洪水，有时需要一两个月才能抵达四川。可是赫斐秋并没有感到恐惧和害怕，反倒有些兴奋，因为去峨眉山是他的夙愿。

赫斐秋对中国佛教圣地峨眉山有种莫名的向往。凡事喜欢琢磨深究的赫斐秋，试图通过对峨眉山的了解，探究佛教对中国人精神层面的影响。如何处理重庆教案善后？赫斐秋着墨不多，与他喜欢文字记述，有时甚至有点琐碎的风格不同。乐山当时称嘉定府，下辖多个县，峨眉山在距州府30多公里的峨眉县境内。

赫斐秋为了这趟峨眉山之旅做了充分的准备，聘请了中文老师、翻译、挑夫等，为数不少的一支队伍，以至于在嘉定城登岸时被很多人围观，甚至难以挪动，连中文老师也大为恼怒。赫斐秋一头银白色的头发，以及唇边修剪别致的白胡须，让乐山人十分好奇，忍不住问他高寿几何？赫斐秋开玩笑说自己150岁，对方大惊，称他神仙在世。而随队挑夫们则对乐山美食垂涎不已，撂下担子直扑小吃摊，把雇主落在一边狼吞虎咽。

（二）

赫斐秋惊讶地发现嘉定城商铺的货物非常丰富，甚至有来自欧洲的商品！一些身着华丽丝绸服装的妇女和孩子如同度假一般在城墙上闲逛、放风筝。当地人热情好客，乐于与他们聊天，介绍风土人情。而赫斐秋也目睹和感受了嘉定的另一面：一些人因为少有洗澡，散发出令人窒息的体味；抽鸦片、缠足，以及溺死女婴等。他在街上还看到一则官府的布告，上面写道：为了防范再次发生酒后打架斗殴利器伤人事件，禁止任何人携带刀子和短剑。如今后再发生打架斗殴事件，当事人将按谋杀犯罪论处。云云。

赫斐秋游览了弥勒大佛，他被这尊尺度巨大的佛像深深震撼！他在游记中写道：整座山从山顶到水中雕刻着一尊佛像，扬子江拍打着大佛脚下的悬崖，发出巨大的声响。他还看见大佛的头上长有许多郁郁葱葱的小树，甚至听当地人讲大佛的鼻子是损毁后重新安上去的假鼻子，等等 。离开嘉定城后，赫斐秋经苏稽、符溪一路前往。一路见闻令他十分惊讶，不但写下大量笔记，还画了包括铜铸华严包塔、万年寺无梁砖殿、菩萨像等多幅素描。1888年这本名为：《western  china ： a  journey to the great buddhist centre  of  mount  omei》的书籍出版。这是我目前能读到，西方人士介绍峨眉山最早、最详细的书籍！

按照字面意思直译应该是：《中国西部：一段伟大的佛教中心峨眉山旅行》。而一些学者根据书中的内容，认为意译《峨眉山游记》更为贴切。遗憾的是目前还没有中文译本。

赫斐秋在书中写到，在他原来有限的认知里，以为四川边远蔽塞。“峨眉山地处中国文明的边缘”，然而到达之后，所见所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赞叹：“峨眉山是自然与人文的天堂……”“这里有许多人文奇观，有成百上千的盐井、伟大的丝绸文化，也是白蜡工业的中心。这里山被雕琢成各种各样的神像，有巨大的青铜造像，以及青铜塔……”（这里是指普贤骑像铜像，以及华严宝塔）。

旅行结束后，他决定留在中国，并到四川开展工作。尽管他知道将面临巨大的困难，或许收效并不大，就像他在书中所说“也许就像长江雾气中的蜡烛，只有微弱的光亮”。他呼吁要在那里“建立起公益性的设施，每一个公益性的机构要有资金，有医院、有经验的护工……继医院之后第二重要的是建立学校，因为知识非常重要……”“我们要把中国放在与英格兰同样重要的位置，派最好的人去中国，派去的人不但是最聪明的，还要有高尚的心灵。”

然而一场疾病，让赫斐秋来四川的愿望暂时搁置下来。  (未完待续)

（本文图片由徐杉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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