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蜀山》：深刻清醒的现实主义叙事

□ 王平康 （眉山）

《重返蜀山》 张生全/著

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被誉为茅盾文学奖皇冠上的明珠，它反映了改革开放前后十年间，中国当代城乡的社会生活。张生全的《重返蜀山》以向《平凡的世界》致敬的姿势，力图展现新时期中国乡村第二次重大变革的真实画面。传递这个伟大历史时期的时代形象、时代情感和时代声音，以期达到现实主义文学在新时期的时代高度。读完这部著作后，我觉得张生全是有底气说这个话的。

一、深刻的令人警醒的现实主义。

《重返蜀山》这部著作，更多的是让我们警醒和深思。

中国第一次乡村变革，解决了农民温饱问题，可随着工业化进程和打工潮的涌动，为什么农村中那种蓬蓬勃勃的精神不见了？为什么农村土地无人耕种，而“吃喝耍”那样的农家乐则人满为患？饼儿似的厌学少年，带来了农村教育的退却，原因又是什么？张生全用那支如椽之笔，用现实主义手法，准确地再现了当前农村的诸多问题与困惑。

这部小说里，描写了非常多的荒诞细节。说荒诞也不荒诞，绝大多数是一种深刻的现实主义的表达。因为当下时代，本身就有很多荒诞的东西，他们现实地客观地存在着。因此反映在小说中，就给人一种荒诞的形式。但恰恰是这种荒诞的形式，是一种更加深刻、令人警醒的现实主义表达。

下面略举小说里的几例证明。

乡长贾正伦整天捧着个大肚子，好像怕掉下来似的；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发出悠长的鼾声；还有一个绰号叫“三五牌”（每天一日三餐可喝下三个半斤酒）；还认为当二把手不担责，最舒服。表面上看，这个情节是荒诞的，可这不正是现实生活中个别大腹便便、无所作为的农村基层官员的写照吗？

又如，蜀山乡党委书记唐朗，因为在铜矿项目开工仪式上，不小心说了句真话，被县委赵书记以生病为由，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莫言说过，打造旅游景点，一是造景，二是造谣。这实际上反映了一种深刻的现实，是一种清醒的现实主义。

二、情节的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重返蜀山》情节跌宕起伏，出人意料，扣人心弦。比如为了铜矿开工，各大局长进驻复兴村农民家庭，公安局长陶高和国土局长范武晨明争暗斗一节，就十分精彩。陶高和范武晨都是副县长的热门候选人，他们为了权利，暗度陈仓，借刀杀人，用尽三十六计，只为击败对方。如果单独把这一部分摘录出来，编成一出《范国土四斗陶公安》，其精彩程度，应不下于“诸葛亮三气周瑜”。

再如，严庄被抓后，“吃喝耍”陷入瘫痪状态，唐朗书记要求贾喜旺借机壮大养蚕织锦队伍。读者也以为，喜旺会趁机收复失地。可喜旺却一边委托涂三姑为总经理，整顿“吃喝耍”，一边遵从乡民真实意愿，发展养蚕织锦。情节的发展，完全出乎人的意料，而成长起来的喜旺的博大胸怀，也随之呼之欲出。

三、环境描写的惜墨如金，体现了作者匠心独运。

《重返蜀山》中的蜀山，是以四川瓦屋山为原型的。照理说，景物更应该是姹紫嫣红，更应该是“春有百花秋有风，夏有凉风冬有雪”这样的美。而且，张生全擅长写散文，擅长细腻的环境描写，他更应该把环境描写得很漂亮。但是，在《重返蜀山》中，却很少做这样的描写。这是很多文友在读了这部书后的一种困惑，甚至也是一种遗憾。

笔者认为，张生全这样做，显然是有他的考虑的。因为他想要表现的，是“蜀山被破坏严重”这样一种事实。表现的是蜀山亟待复兴，重塑辉煌这样一种呼喊。因此，我们看到他笔下的蜀山，是大片大片的水土流失，铺天盖地的荒草野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作者是比较清醒的。虽然他是一个环境描写的高手，但是他在这部作品中，是如此地节制和收缩。这与本书所要表达的主题，是很相称的。

四、表现了母性和柔韧的蜀山文化。

蜀山文化的本质是母性和柔韧的，这体现在蜀山这座山的山性上，体现在黄昌婆这个人物身上，更体现在喜旺团体栽桑织锦的事业中。

蜀山以洪雅瓦屋山为原型，是中国罕见的桌山。黄昌婆认为，蜀山是母的，山顶之所以是平的，因为那是蜀山老母的肚子。古蜀王蚕丛就是她的儿子，周围的其他众山，也是她的儿子。

蜀山虽然是母性的，但并不是软弱的。她可以护佑自己的儿子，避免他们遭到伤害；可以把追杀乡民的张献忠军队，用迷魂凼困死；可以用一次次的垮岩，警示不肖子孙的破坏……这里所体现的，正是蜀山文化的本质，她是母性的，柔韧的，但同时也是坚强的。

黄昌婆就是蜀山精神的代表。她刚一出场的时候，给我们一种柔弱的迷信的，甚至看起来有些愚昧的感觉。但随着情节的推进，黄昌婆的形象逐渐清晰起来，也逐渐高大起来。我们看见，她其实是一个相当坚韧而执着的人。整个蜀山都已经没人养蚕了，但她一个人却坚持到底。她守护着她祖母“金梭子”传下的织锦业，守护着代表家族织锦业辉煌的传家宝黄马褂。在动乱年月，她为了守护黄马褂，免遭造反派抢夺损毁，在水牢里被囚了十多天，九死一生，落下终身残疾，但她就是不投降，把“黄马褂”一直保存到今天。黄昌婆这一点，正是蜀山文化最集中的体现。

喜旺和他的伙伴邓娟、喜龙等，认为蜀山旅游的前景，是养蚕织锦。他们虽然不同意政府的旅游导向是“挖掘邓通和钱窝子”，但是从不直接对抗。他们只是在退休干部李秉的支持下，默默地发展着自己的事业。他们身上所表现的，正是蜀山文化母性的包容和坚韧。

蜀山文化也就是巴蜀文化。巴蜀大地不同于燕赵大地，多慷慨悲歌之士。巴蜀男人的代表是“ 耳朵”，“ 耳朵”正是以一种柔弱、和睦而又坚忍的方式，实现自己的目标。可以说，《重返蜀山》实际上是以文学的形式，呈现了巴蜀文化的这种包容和韧性。

总之，《重返蜀山》虽然气息上和《平凡的世界》很不一致，但就深刻反映时代精神这一点来看，《重返蜀山》是无愧于向《平凡的世界》致敬的。其语言特征、文化品格及精神面貌，都达到了一定的高度，是一部值得重视的时代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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