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佳琦马鞍山二中 201班
指导老师 杜飞
一
泼墨般的沉沉山影在眼底渐次展开。倚着爬满青苔的门框,看晶亮的雨水静静滑下草檐,一滴两滴……在心中砸出一个响亮的回声。
山雨将过。我昼眠听风,无所思亦无所不思。我是小隐,栖居于南山之下的花妖。岁岁深秋里开得烂漫的菊花,赋予了我依托于这片灵山秀水之中的精魂。于世上流连辗转许久,直到某个寻常夜晚,我枕着花心酣然而卧,悠悠转醒,忽觉此身已修成人形。
赤足涉过清凌凌的溪涧,我寻到一处山脚,筑起一间玲珑的竹舍。在菊花盛放时采撷下缤纷的花瓣,和从山上汲来的泉水一起,封入酒坛中,便是自酿的菊花酒了。这酒是沽与过路人的,但此地僻静,除却农夫,少有来往行人。倒是山中与我同族的木妖、山精之类,常于夜晚来临时到我窗下,讨一杯菊花茶喝。
山中不知日月,水边不舍昼夜。独居的日子寥落,我便时常捧一杯茶,于窗下对坐,听来客们讲山中的故事和山外的传闻。
这一天时辰将晚,我正准备关门休息,忽听见有谁敲窗,来人是南山另一边山脚下一株野海棠的花精,名唤阿绯。
阿绯所居之处靠近出山之路,她常说与我方圆几里的见闻。这日,她告诉我,南山下来了个怪人,“说他是农人吧,种的庄稼稀稀落落的,说他是文人吧……倒常见他在田间地头捧着本书摇头晃脑,常常误了回去的时辰。而且,他喜欢弹琴,可那把琴上竟一根弦也没有。”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不过世人都唤他五柳先生!”
自修成人形以来,形形色色的人也见了不少,倒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位。送走阿绯后,想结识那人的心思在我心里打了个结,旋即又隐没在茫茫暮色中了。
二
许是沾染了这山间长存的朗月清风之气,今年的酒酿得醇正,前来沽酒的客人络绎不绝。我忙到很晚才沉沉睡去。想着过几日便歇下一段时间,养养精神才好。
又一次从鸟鸣声中醒来,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轻响,却久久无人,我推开门,和清爽的山风撞了个满怀。风动处,只见门缝里系着一张素笺,浸在温煦的晨光里。我小心取下,满纸潇洒秀逸的字迹映入眼帘。
“小隐 谨启:
吾性嗜酒,尝闻君善酿之名。偶日于耕植之余寻至此处,果然醇香萦绕,三日不绝,故久久不能释怀。贸然登门不遇,当是扰君清梦。喜清秋凉适,近日欲复来叨扰,若能与君把盏,不胜欢欣之至。
五柳 再拜。”
五柳?那个怪人?借此见见也好。
是日入夜果然有人造访。他约莫四十岁,一身粗衣短褐,布鞋上还沾着黄泥,像是刚从地里回来。长发披散过耳,身姿却挺拔如松,双眼深邃,眉目含笑。
我起身相迎,相谈甚欢,便应允了他“于自家寒舍与君一醉!”的邀约。
三
又过几日,淅沥秋雨落了又止,终于放晴。夕阳西下,我得闲携了两坛时辰刚好的酒,顺着上次所说,去访这位故人。
先生耕作的田垄的确很近,当听得几声晚归的寒鸦啼叫,便是他弯腰锄地的身影。他直起身来一边擦汗,一边朝我笑笑。
“说来惭愧,我可真是个不合格的农夫啊。”他随手指着土里细瘦的幼苗,旁边倒是挤满了凌乱的杂草。随口吟道:“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我把带来的酒放在田边,他背着锄头,披着满身霞光走来。我看着他笨拙的动作不禁笑出了声。他不好意思地说道:“虽然实在不善农艺……不过每天踏的是朝露夕阳,锄的是山光水色,看远近村庄里渐次升起炊烟,听声声牛叫和悠长的吆喝……倒真比在官府里面对成堆的公文自在多了。”
“先生真的只是躬耕之人吗?”
“可以说,是我愿意这样做吧。”他不再答言,只是和我一起走向来时土路:“月夜清明,可愿与我共醉一晌?”
“幸甚。”
先生所住之处甚是清幽。屋前手植的五棵柳树,摇曳生姿——那便是五柳之号的来源吧。房间里一尘不染,陈设简洁素雅,书盈满室,案上手迹墨痕犹新。屋后是挺拔的松树,长风摇摇中高耸傲立。令我惊喜的是,院落里也有一丛菊花。
“您也爱菊花吗?”
先生从木架上拿起一卷书:“是啊,淡雅清逸,宁静致远……我一直向往这样的生活,东篱之下,与菊为伴,渔樵耕读。”
他缓缓转向我:“不知你是否看过山外的景象,当今乱世纷扰,民不聊生……我曾有志于大济天下,奈何于黑暗污浊中摸爬滚打久了,才豁然发觉本心原是喜爱丘山的啊!于是我来了,这里的山川草木,竟如久别重逢。”
我点点头。早年我去阿绯那里,也看过山那边的市镇,有招摇过市的豪奢锦衣,高头大马上的阵阵呼喝,却也有面黄肌瘦的贫寒人家,恶霸拳下的颤抖抽噎。我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但南山中未被浸染的光阴,还是一如既往宁静。
先生拨开乌黑酒坛上的红布,就在院中席地而坐,与我各倒一盏。身下沁出丝丝凉意,只见爬地菊黄迷了人眼,松树的疏影落在斑驳的青石台阶,温柔了杯中三分明月落。我与他相视一笑,饮罢荡漾着的月光。
“对了,听闻您有一把没有弦的琴?”
“见笑了,我不会弹奏,兴致来时却常常抚弄这把无弦琴。想来心中的万千种声音,又何必弹出来呢?明月清风皆是出于心入乎耳,知音好友自然能领会吧!”
三杯入喉,酒酣耳热。先生回屋取了把色泽浑厚的琴来,一应弦徵俱无:“今夜聊得畅快,且快弹一曲,虫鸣鸟啼风吟水啸,皆为我声!”
他身着白衣翩然起舞,似仙袂飘飘举。宽大的袍袖拂过琴面,刹那间山摇水动,好一个虫鸣鸟啼,风吟水啸——我分明听见,秋虫低沉的颤音,鸟儿婉转的啼声,交叠着远处的风声瑟瑟和流水潺潺——一起汇成一曲空灵之乐。先生在月光朦胧中高声吟诵着,听来如此缥缈又如此清晰:“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他的声音似有魔力,我身下一软,头晕目眩间,只觉自己不由自主又化作了一瓣沾染了月光的菊花,打着旋儿飘向微微湿润的土壤深处……
我想我是喝了太多酒了。
我醉倒在先生盈满暗香的袖侧,化为一簇菊花,在他含笑的目光里迅速盛开。
倒下的前一刻我终于唤出了他的名字,那是在先生手中书卷的封面上看到的。
似呓语,又似呢喃。
“渊明……”
四
后来?
后来,名唤渊明的先生走了,东篱旁的菊花依旧年年盛开。岁月婆娑,流年暗渡,我看过盛唐的明月和南宋的山河,但始终让我无法忘怀的,还是那个秋夜,先生随手为我写下的两行诗句。
“昔我曾眠三径菊,今谁又抱一山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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