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深情的方向敞开 读陆宗文诗集《田野之歌》

《田野之歌》陆宗文 著

本文系该书序

安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8月

宗文兄，是一位诗人，是一位真诗人，一位真性情的抒情诗人。这是我从认识他的那一天起就建构起来，到现时也无法动摇的印象。

宗文兄是一位故乡迷恋者，一位故乡的热烈的歌者。他所歌唱的故乡，一是三山，二是含山。

三山，是宗文兄工作和生活的地方。他对三山的一草一木都满怀深情，风吹草动都能够触动他的诗思。那首流传甚广的《茶韵古镇——峨桥之歌》，就是一首优美得令人陶醉的三山情歌。这首诗有点儿陶渊明的味道，诗句古朴典雅，意境悠远绵长，韵律协和，宜诵宜唱。油菜花、薰衣草、石榴、葡萄，炊烟，还有晨钟暮鼓的铜山寺，诗人将我们现代化社会里最稀缺的符号，都拉到他的诗里，勾起了我们在喧嚣的社会里对美好和宁静的向往。在《我是一只三山鸟》中，他化作一羽鸟儿，把三山的每一寸土地，观看，赞美。在《龙窝湖渔汛》中，诗人因丰收的渔获而兴奋异常：“我渴望有一条小舢板/摇着欢快的心情，下湖/和渔民一起打捞丰收的光芒”。在《幸福峨桥——写给峨桥2017民生工程文艺晚会》中，他模糊了历史与诗的界限，诗歌成为诗史，记录了一次乡间晚会的盛况，更美妙的是“今夜的峨桥，日子携着悠闲漫步/旗袍，沿着想象的方向打开缺口”。

所有对乡村社会的向往中，都有一个绯红的故事，也都有一个脸蛋红扑扑的邻家阿娇。那首《红花草，我四月娇媚的新娘 ——写给阿松阿玲的紫云英园》就无形中塑造了一个阿娇的形象——阿玲。我见过阿玲和阿松夫妇，一对淳朴厚道的夫妇，我也参观过他们的向日葵、紫云英园。峨桥，一个离市区不远又不近的地方。有山有水，有古迹。尤其是初春的油菜花和深秋的稻田，以及泥土的味道，常令我产生一种想扑入其中，赖着不走的想法，化作“一枚多情的护花王子，夜夜枕着你的花香入眠”。

而含山则是宗文兄的故乡，父母之邦，他更是对她怀有刻骨铭心的情愫。他在《华阳洞石刻》《山水含山》等诗篇，追忆故乡的历史，访问故乡的古迹。宗文兄的特点，访古并不言古，只说现实的芳草萋萋，很有点儿白发宫女说玄宗的味道。在《惦记故乡的理由》中，他运用心灵辩证法，组构诗行“故乡很大/大得总是充盈着我的记忆/满满的，犹如儿时雨后村前涨起的池塘/岁月流水，始终没有消退//故乡很小/小得只剩下我苍老的叔伯婶娘/故乡的房屋越来越高/故乡的田野越来越荒凉”。在《年味》中，他写到年节里故乡人的奇妙情趣——“雪花和灯笼打情骂俏”，“济济一堂的乡邻/推杯问盏/把祝福的话语/一一灌醉”。《周楼，一枚炽热的小小家园》等更是写出了生活气息浓郁的故乡——“鸡鸭鹅，这些乡村歌手 /时而不时，吊吊嗓子”。

在含山故乡中最为牵动宗文兄的是父亲。《父亲的渔网》，是一首感人至深的怀亲之作。全诗以父亲撒网打鱼的动作为意象，将打鱼撒网与生活的酸甜苦辣和生命的春夏秋冬联系起来，叠合吟诵，把父亲的形象，扩张到江南人民的形象，由一个私人的典型意象扩张到集体的情怀。回忆的视角，表达的是诗人难以忘怀的记忆和感戴。诗作看上去很浅白，但韵味隽永。这是一首能引起人们强烈共鸣的诗篇。它醇厚如浓烈的春缪，在个人情怀、历史含量和诗思等方面，并不亚于余光中的《乡愁》。以家庭成员为歌咏对象的还有《我的大弟》《我的大弟和小弟》《致打工的弟弟》《年，已过完》《你就欠我一句话》等，宗文兄完整勾勒了家族成员的群像，可以说这是一部家族生活史和家族精神的自传。那种对兄弟的挚爱真情，化为苦涩流淌的诗句。有时候像一首短短的抒情诗，有时像一篇紧凑的短篇小说，有时候却又是机智的冷嘲，行云流水而又明澈剔透。

宗文兄看上去好像是一个喜欢给友人写诗的诗人，假如那样的话跟雪莱差不多，但我翻遍诗集，给友人写的诗不过五、六首，涉及五位友人。其中三位是女性——《致风儿》《风起了》《情系痘姆：致潜山县痘姆乡党委书记徐瑾》《秦惠兰》等。在书写女性的时候，宗文兄是不会吝啬自己感性的赞美的，比如“你是秦时的明月汉代的玉/你是唐朝的诗宋代李清照描绘的词/蕙质兰心，心像晶莹般透彻/美丽人生，生如夏花般绚烂”，比喻、通感、象征、意识流，以及赋、比、兴，几乎所有的修辞手段都派上了用场，花样繁多，令人眼花缭乱。他想象的翅膀，高高翱翔，感情的气流，在诗行中上下窜动，从古代到今天，从植物意象扩及一切社会文化符号，诗思丰沛，酣畅淋漓。宗文兄写给男性作家或艺术家的主要有五首，《音容与文字永存——沉痛悼念高正文主席》是悼念阜阳作家高正文先生的，他为失去一位好朋友而痛不欲生，且歌且哭。《摄影三剑客——献给任怀群、胡彩喜、管斌三位摄影人》，则是写给三山摄影三剑客的。他们是诗人的工作伙伴，友谊自是非同一般。

从我的主观直感，宗文兄给女性友人所作的诗行，感情投入明显多于男性友人。不过，这种现象并不包括写给野骆驼的诗篇。野骆驼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一个有着大地般情怀的诗人。野骆驼去美国探亲，他给他写了送别的诗作。他深情地唱到：“一起饮酒/ 一起吟诗一起歌唱/ 就写到这里了/ 我们想您的泪水千行万行”。我知道野骆驼就是和他经常在一起交流的兄弟，他们不仅是朋友，更是血脉相通的兄弟。当兄弟远离的时候，内心感情甚至超过夫妻的。不然古人为什么要用“如兄如弟”来形容夫妻情感呢？野骆驼回国之时，宗文兄给他写的那一组诗更是让我读得难以自持，变得与宗文兄一样泪点很低。《我们接你一起回家——写给野骆驼赴美探亲归来之际》，从清晨写起，到中午，至夜晚，跨越整个“寒冬”，日思夜想的只有一个主题“思念”“回家”。在这组诗中，宗文兄将自己思念的感情诉诸外在的自然环境，用寒冷天气中的风物，诸如“冰锥”等极写因思念而产生的身体感觉，一种波动的情热。这是一种恋人般的情感，一种在精神的深处血肉相连的情感。

宗文兄诗集中，还有不少咏物诗和哲理诗。《三山，一幅美轮美奂的山水画》《柿子熟了》《龙湖夕照》等篇，都是山水风物即景唱诵。即景生情，又生哲理，宋诗的理趣，荡漾在字里行间。理趣上升到哲理，就成了哲理诗。《生活哲理》包括“水瓶”“爬藤”“气球”“风筝”“向日葵”“蜡烛”等，再加上《石阶》《泉水》《翠竹》等，共24首。诗人以乡土风物，作哲理玄思。诗句已经脱离表象层面的生活经验，而指向广泛的人生共识。这令我想起了流沙河的诗作《草木篇》。

在《田野之歌》这部诗集中，几乎每一行都有一个抒情主人“我”。对于哲学家来说，我思故我在；而对于诗人来说，则我抒情故我在。诗人在诗作中，塑造了一个多情、深情的自我形象。但是，这个多情的诗人，又从来不是自我中心主义的。他在情感洋溢的诗行中，与父亲喋喋絮语，与兄弟深情对话，与朋友敞开心扉。他对大地上所有的风物，对大地上所有的人民，儿女情长，深情厚谊。古人说，一切景语皆为情语，而我要说的是，一切诗语皆为情语。情感是诗歌的血肉，也是诗行。宗文兄是能够担得起抒情诗人之名的。

是为序。

□ 方维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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