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平前些年在罗江几场秋雨过后后山上就会陆续长出许多

□吴平

前些年在罗江，几场秋雨过后，后山上就会陆续长出许多状如纽扣的野菊花，白的、红的、蓝的、黄的……有的丛丛簇拥，像热恋中的情侣；有的相互依偎，像亲切有加的母女；有的争相牵绊，像手拉手的少女……它们似乎都要赶在这场秋风秋雨的大自然交响乐里表演一场灿烂的舞会！

野菊花，天生的，属于天然的造化，鬼斧神工，无须种植也无须呵护，自然也不必受约束，完全一种野性的放荡不羁的性格，就如老百姓说的，“瞎眼鸡儿天看成”，无论根植于富有还是贫瘠，也无论群居还是独处都能顽强地萌芽、倔强地生长、鲜活地展现！

确实，家养的菊花也美丽，样式也妖娆，或许还多一些芬芳。然而，毕竟是家养的，天生具有娇惯和惰性，稍微怠慢就可能病态或死亡，给人以难受。野菊花不然，它们沐浴天地灵气，无论旱或涝，也无论寒或暑，既然是自己选定了这个季节，那就始终与这个季节一起走到尽头！

也许，野菊花不那么妖艳，也没有多少袭人的香气，可当你仔细看它们，就会发现它们有着特别的气质，那就是自然的灵性，不媚人，不俗态。当你走进这样的大自然里，如果把原野看成天幕，那么，这些无论簇拥的，还是散落的野菊花就都如点点繁星，为我们镶嵌了一幅靓丽的秋图。

所以，有时候我觉得宁愿走进自然去看这些错落有致、无拘无束的野菊花，也不愿意去公园，看那些被驯化得循规蹈矩的菊展。

上个世纪80年代初我在岷江上游修建一座叫渔子溪的水电站，这地方在汶川的耿达乡，离映秀20多公里，如果不是“5·12”地震，恐怕很少有人知道耿达乡这个地名。那个年代，耿达乡还很蛮荒，与世隔绝，猴子比人还多。当初我们被卡车拉进来的时候，好多女的都哭得一塌糊涂！

后来我发现，耿达乡虽然蛮荒，却也美丽，因为这里也是国家卧龙自然保护区所在地，有大片的红叶，五颜六色的野果，当然还有色彩斑斓的野菊花。耿达的野菊花不同于平原或丘陵的，长得分外高大。女人都喜欢把野菊花摘回家养在瓶子里，想把这枯燥的生活点缀得丰富多彩一些。再后来，我们知道耿达乡有个成都知青，已经在这里扎根8年，任耿达乡小学代课老师。这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就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没能回城，像一棵野菊花的种子落这里，当地人都叫她“耿达一枝花”。“耿达一枝花”跟我们的女工混熟了以后也经常来我们工会宣传队唱歌跳舞，她能歌善舞。当时我在工会编内部刊物《浪花》，“耿达一枝花”也喜欢文学，给我们投一些散文诗歌之类的。有一次她来交稿子，顺带送给我一双她自己做的鞋垫，那是一双白底红面，绣有许多民族花饰的鞋垫。我接纳了。那天我发现她的长发用一张花手绢束在脑后，脸颊也格外红润。

再后来，我听说女娃儿送鞋垫是表示对异性的喜欢。我不想留在大山里，因为建完这座电站我们还要走。我用无声婉拒了她。

渔子溪电站建好后我们离开了那里，记得我在耿达编的最后一期报纸副刊上有“耿达一枝花”的散文《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文中流露出几年来她对我们的谢意和不舍，可能其中也有对我这个不懂感情的马大哈的难过。但是，我却从另一面感受到了她一个成都知青飘零异乡的凄苦，这种心情在我看了四川电视台播出的四川叙永县茶场知青的事迹后尤为强烈。世道不公吗？命运多舛吗？也许都不是，就像这些野菊花都是菜子命，落在哪里就在哪里，富足也好，穷困也罢，都一样可以绽放出生命的美丽！或许艰难和挫折更能促使生命的坚强和永久。

几十年过去了。一直都想回去看看，“耿达一枝花”在异乡过得还好吗？也想看看那里漫山遍野的野菊花，是不是在这秋霜渐浓的季节里还一如既往的美丽？“5·12”地震毁了那里的一切，听说包括电站和学校。我不知道“耿达一枝花”是否早已走出了大山？其实我希望她走出了大山，躲过了这场天灾。但又估计她不会舍得抛下那里的学子，毕竟她很重感情——喜欢文学的大多重感情。如果“耿达一枝花”被大山所埋了，那也是无法逃避的，在我心里，觉得她就如这野菊花，也释放了一段凄婉的美丽！

深秋时节，细雨菲菲，无论你身在野外何处，都很容易见到这极平凡而又生命力极强的野菊花，她们不屈不挠地伸展枝叶，怒放花朵，述说一段自己的故事，让我感动，也让我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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