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怀念

□李兴成

2018年3月1日，春意料峭，乍暖还寒，攀枝花文史、诗词领域众人十分敬重的雷雨声老先生在广东珠海离世。从他爱人王姨那里获此消息，心情格外沉重。

雷老先生一生颇为坎坷，1927年10月7日出生于四川省泸县喻寺乡，解放前就读于四川泸州川南师范学校，毕业当过一段时间教员，新中国成立后被招至重庆市公安局工作。1957年，被错误地划为右派，关押20多年，妻离子散。1979年2月，获平反，落实政策后落户攀枝花，在盐边县林业局从事教学工作。退休后参与编修《攀枝花市志》。20世纪80年代起，参与编纂《仁和区志》《仁和区文化教育志》《钢城企业公司志》和《东区志》，独立完成《攀枝花市卫生志》《攀枝花市林业志》等10多部志书的编修，并在业务上指导、带出一批修志工作者。

回忆曾与先生一起共事三年的时光，点点滴滴逐渐浮现在脑海……

三顾茅庐

2003年7月，因工作需要东区成立地方志办公室，组织上任命我为主任，并着手编修《攀枝花市东区志》，该志要求从建区编纂至2000年。东区成立于1973年，虽然历史不长，近30年的档案却可以装一大卡车，要将这些资料浓缩提炼编成一部100万字左右的书，俨然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经走访市地方志办公室和周边县区同仁，都提到一位名叫雷雨声的退休教师，说他文字功底扎实，曾经参加多部志书编修，可以请他作指导。几经辗转，终于找到雷老先生，那时他已经年近八十，头发全白，正在撰写一些反映民盟组织工作以及攀枝花开发建设时期的地情文章。他还是攀枝花市老年诗词学会（后更名为攀枝花市中华诗词学会）的副会长，他的格律诗写得好是大家公认的。当他知道我的意图后，连连摆手：“我年纪大了，你们另外找人……”再说无用，只得失望而去。

后来我们到处物色这方面的专业人士，都觉得如果有雷老先生参与的话，会事半功倍。于是我再次找上门，好说歹说，他依然不同意。就在我们求贤若渴之时，省里来了一位下派干部——分管地方志工作的周智勇副区长，正好他与先生是同乡。副区长出面，先生就不好再推辞了。通过他才知道，修志是一项十分严谨的文化工程，它不同于文学创作，不能任意挥洒，方志是全面记述一个地方的历史，涵盖天文、地理、经济、政治、军事、人口、社会等方方面面，力求真实、准确、无误，而且不是一两个人干得了的。先生之所以不愿意受聘，年纪大固然是一个原因，主要问题是担心我们自己做不来又不虚心学习，在那里指手画脚，到底听谁的？他常说：“修志苦是肯定的，来不得半点虚假，一旦印在书上，如同刻在碑上，就再也改不了的。不会做没关系，我可以教大家，但要虚心……”

正因为有雷老先生参与，《攀枝花市东区志》的编纂又快又好。此前的县区志通常用七八年，攀枝花市最长的用了17年，短的6年。我们由于赶上好时机，用上了电脑，加上雷雨声先生的亲自操刀（近80岁居然也会电脑）并精心指导，只用3年便完成任务。后在四川省志书评比中获一等奖。

同心同德

雷雨声早在上世纪50年代就加入中国民主同盟，落户攀枝花后为民盟东区支部盟员。1957年被错误地划为右派，受到不公正待遇20多年，历经磨难，终获平反。他常说，我之所以拥护共产党，是因为我亲眼目睹了旧中国老百姓过的那种悲惨生活，我们这代人对“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有切身感受。作为党外人士，他多次利用渊博的知识在报刊发表文章，仅我收集到的就有《薪火相传不辱使命——纪念“五一”口号发布65周年》《回顾华罗庚攀枝花推广“双法”之行》《费孝通情系攀枝花》《中外著名科学家钱伟长两次到攀枝花访问讲学回顾》《“弄弄坪”——一个美好的笔误》《胡耀邦如何寄语攀枝花人》等。

雷雨声是攀枝花市中华诗词学会最早的会员之一，曾担任该学会副会长，著诗词、楹联千余首。早在1987年，其长联《赞攀枝花》就获全市迎春征联一等奖：

数千年文明，载入史册。抚今思昔，叹莽莽荒原无边。想秦并邛笮，汉置越嶲，蜀渡泸水，唐封诏王。金沙浪拍，留下长征佳句。听雄鸡唱晓，方催出朝霞红日。曾披荆斩棘，犹不减龙腾虎跃。已赢得百里钢城，群英折腰，二期上马，九州刮目。

好一阵春风，拂去尘埃。除旧布新，顾滔滔大江不息。看东连湘黔，西枕青藏，南望澜沧，北通天府。银汉星高，导引远航迷津。仰玉兔升空，齐焕发壮志凌云。仍举旗扬帆，还须趁海晏河清。莫辜负两山铁甲，众士沸血，四化著鞭，万民连心。

该长联充分体现他的学识与文字功底，确实非同一般。

2008年，雷雨生在中央电视台迎春征联活动中再次获一等奖。

雷雨声的诗歌处处充满对党、对祖国、对生活的热爱。受先生的影响，我这个诗词白痴也逐渐爱写几句四言八句。2003年攀枝花飞机场建成通航，我学着写下一首顺口溜《机场建在白云间》，经先生斧正为：“机场建在白云间，跃上葱茏十八盘。裂谷迎来四方客，银鹰载我故乡还。”

第二句原本是“公路跃上十八盘”，经先生这么一改，诗意就大不一样了。该诗很快被《攀枝花日报》和市书画协会采用。

仗义执言

雷雨声老先生一生爱憎分明，敢于仗义执言，曾向许多单位和领导提出不少善意的批评和建议，尤其在事涉攀枝花历史和形象的雕塑、名片的文字纠错、文物保护方面纠正错谬方面，敢于一针见血，多次受到市委、市政府领导的表扬。1996年8月27日，雷雨声书信呼吁市政府将全国人大原副委员长郭沫若手书的“雅江桥”这一珍贵历史文物，复制还原至该桥桥体上。时任市长秦万祥在信件上批示：“建议太有价值了！我们为能有这样的同志从事志书（编修）工作而感到高兴，也为我们过去工作的疏漏而感到自责。”

2000年前后，他发现市中级人民法院门前两尊独角兽石雕基座文字与辞书记述不一致。他带着历史文字记载直接找到时任院长：“刻在石碑上的文字必须正确，否则将误导后人！”时任院长说，这是在福建定制的，改起来确实麻烦，但不管花多少钱都要将其改过来。后市法院与福建厂家协商，厂家重新制作基座将其更换。事后，雷老先生逢人便夸该院长是一位有错必纠的好领导。

再遭横祸

2014年5月12日，雷雨声老先生从五十一公里乘公交车去仁和医院看病，到仁和刚一下车，见到一暴徒袭击路人，先生上前呵斥，竟遭到因毒瘾发作意识不清的暴徒用砖头猛击其头部，血流如注而倒地昏迷……虽经及时抢救保住生命，可从此再也没有站立起来。住院期间，各方友人前去看望，诗友们还纷纷写诗为雷老祈福，令老先生很是感动。

老先生唯一的儿子雷有光，公派美国留学归来在北师大珠海分校任教。得知父亲遭到意外伤害后，乘飞机来回数趟照顾，疲惫不堪，后将其父母一起接至珠海赡养。

2018年3月1日，已经在病床躺了将近4年的雷雨声老先生走到生命的尽头，享年91岁。

作为雷老的同事、学生，我永远怀念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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