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向南凝望,在连绵横亘的群山当中,吸引少年视线的总是老人山。 西秦岭余脉在家乡大多是南北走向,唯有老人山是横东霸西,傲视群峰,有一收众山之势。远望,老人山山体

□汪铭

许多年以前,当我伫立在家乡方圆大大小小的山顶向南凝望,在连绵横亘的群山当中,吸引少年视线的总是老人山。

西秦岭余脉在家乡大多是南北走向,唯有老人山是横东霸西,傲视群峰,有一收众山之势。远望,老人山山体雄厚,周边众山仅及其肩。中间一峰突兀,余势对称绵延两侧数十里,像极了一个横卧着的大括号。

老人山有许多神秘的传说,据说山顶有个天眼,直通新集子峡的黄爷斩蟒洞,又说此天眼直通唐僧取经回来晒过经书的晒经寺,传说的神乎其神,说是天眼口旋风急紧,方圆数丈寸草不生,曾有牛羊坠落其中不知所踪。那时一直在想如果真有天眼,是否为火山口?直到多年后查百度,简单词条这样说:山顶有一天坑,是岩层向斜所成。真实情况如何?问过家乡的许多老人,但大家都是听说,从来没有一个真正去过老人山顶。

少年时有次割竹子到南线的洞窑子沟梁顶,当我从丛林中钻出的时候,突然发现老人山就在眼前,隔一条新集子峡近在咫尺,仰望对面的老人山,山顶雾气氤氲,其势更加磅礴。从那时起,这座伟岸、雄奇、神秘、常年烟雾缭绕的大山就令人向往不已,登老人山顶成了多年的梦想,愿望之强烈比去远方的所谓名山大川有过之而无不及。

悠悠的大山永远挡不住少年探寻外面世界的目光,闭塞的家乡留不住少年闯荡的步伐,一念之间的选择改变了一生的走向,义无反顾当中背起行囊远走他乡,上老人山顶的愿望搁置了竟20多年。

今年暑期回到了家乡,刚好村子里有位老人去世了,村庄大多留守着老去的人,老去的人一个个在走向坟墓。乡村还保留着古老的习俗,无论谁家老人去世,在村中的人必须义务帮忙,几天后的早晨,在孝子们的哭声和唢呐的呜咽声中把老人送进了坟茔。坐完席其时尚早,于是突然想去老人山,不能再给自己留下遗憾。人从少年变成老人只不过一眨眼之间,老人山却万年屹立,见证着千家万户的生生息息。

我们驱车南下,一过柏磨村进新集子峡便是陇南徽县地界。

新集子峡是茶马古道,为陇西陇中秦州南下四川的捷径,曾经传说黄爷斩蟒洞对面的山上有块记录斩蟒的石碑,多年前步行路过新集子峡时曾一探究竟,苔痕斑斑的山崖上有块半人高的大明成化年间摩崖石刻,大意却是记述当地交通不便,有李弘出资率众重修栈道之事。可惜当时没有能抄录下全文,此石刻后来在修路时被毁,所幸残片被李登贵老师保存了下来,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老人山是陇南徽县和西和县的界山,从新集子峡中途的大河坝西进便是西河马元地界,路况很好的马元晒经公路经过了老人山村,村子地处老人山北麓,静静地躺在老人山的臂弯,完全不是想象中的偏山僻水,三五十户人家,绿树成荫,阡陌纵横,环境很美。

老人山村海拔1500米左右,车最多能爬到1700多米的地方,停车在路边荒地稍事修整,顺着羊肠小路,登老人山的征程便正式开始。

起初有些荒地,看来不多年前曾经刀耕火种过,越往上荒地草越长,荒芜的时间也就越长。跟家乡方圆的情况差不多,路远产量低的山地基本上全摞荒了。

渐渐的,路越来越难走,荒草灌木淹没了路。路这东西有人走的时候还有型,没有人走了,大自然恢复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再坚硬宽阔的路野草也能慢慢霸占。广阔的家乡已经没有多少人烟,更没有多少年轻人来到大山,大山的茂盛和山村的衰败是从盘山“之”字路的消失开始的。幸好家乡的山上全是温顺的半人高的草和灌木,没有太多像南国山上一样张扬的刺,虽有零星的毛刺藏在其中,但阻挡不了上山的步伐。

到海拔2000米左右,已经没有一点路的痕迹了,多年的城市生活已让我不再是当年那个爬大山如履平地的采药少年,斜穿山腰顺爬山脊,手脚并用,已然气喘如牛,仍不忘手机相机拍照,虽未及山顶,已是美不胜收,目不暇接。

少年时在家乡之山凝望致敬老人山,而今在老人山顶回望少年路别有一番滋味,夙愿了却,有更多感慨和激动,少年时总想着老人山之外的世界,而今目光从老人山顶越过群峰,20多年过去,奔波的脚步已经踏遍了山外的世界,虽不敢言纵横四海,但走过州过了县,领略过山外的繁华,也尝遍世路的艰辛,历历在目恍若昨日,只是意念可以穿越,人生不能轮回,少年弟子江湖老,再归来鬓已斑。

家乡连月大旱,山未洗草略枯,长天有尘,群山不爽,远山连天处虽不甚分明,但不损老人山之威,不损登临之兴。北麓草多稍平缓,有些人间烟火；南峰林密险峻,悬崖峭壁刀切斧刻一般,山岭纵横、深沟交错、神秘莫测,可藏龙更能卧虎。

南坡半山腰一条大沟中有10多座青瓦房,是个小山村,只是用望远镜细看,院落破败、灌木及檐、草掩门扉,没有点滴人气和生机,不知这几户老人山深处最后的守望者,何时退出了祖祖辈辈生息的家园?

鸢飞九天,望峰息心。我们总羡慕他乡的美景,总留恋外地的浮华,在他乡追逐着所谓的名山与大川,却忽视和辜负了脚下的美景。急功近利的时代,他乡的美景大多已经变味,商业的利刃已让山河支离破碎,狂热的掠夺已让美景面目全非。唯有脚下的这片山川还基本保持着本来面目,没有进行所谓的开发,还有一片幽谷,还是一方净土,没有被掠夺圈禁,还能来去从容任我行,感恩上苍的赐予和保留,何其之幸。

少年时总抱怨家乡的偏僻与贫穷,让我们尝尽了生活的艰辛和求学的艰难,那时总想走出大山,总想逃离家园更想改变世界,走出大山时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而如今华老去再回来,却贪恋家乡的宁静,所幸由于偏僻,净土得以保留。任他乡如何巨变,此处仍然逍遥自在,守着清贫但拥有宁静,坚持落寞却能收获清新。

只是这世事变化太快,还在坚守家乡的农人已经没有多少了,山村正在老去,传统正在消亡。荒草侵占院落,动物占领田园。

乡村的兴旺离不开山山川川的养育,为了生计,祖祖辈辈向大山攫取；家园颓废之后,此消彼长,山川却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我不知道,这是家园之悲还是山川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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