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曲我的同事在现场

党运在灾区的照片，兄弟报社记者所拍。在坚持了数天之后，他有了口罩，但眼睛还是肿的，这一刻，他的疲惫是他的骄傲。

我是个眼窝子很浅的男人。刚打开网页，看到一组灾区照片：瞬间失去亲人，失去家园，悲恸的面容定格。显示器前的我，泪水在瞬间盈满眼眶……

我不认为我是软弱的。流泪的男人不止我一个，此时，我的同事，在救援现场做报道的同事，在给我回复短信时，也说：我哭了……

党运，我的小兄弟，见面总嘻嘻笑着叫我蔡哥；第一个奔往玉树灾区的记者；大雨中，和我一起在桑科草原上狂奔；也曾冲进浴室，对着我狂按快门强拍我裸照；还曾和我喜欢同一品牌的衣服；给我看他很多很多自己得意的新闻照片；让我给他女儿取名，我取了“党与同”又不用，一意孤行给女儿取名诗怡；为了采访，自己买相机自己买电脑甚至买车；肤色黑黑，精力充沛，听到有现场新闻发生，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当然，凶险也是碰到过的。大概是去年这个时候，他接到线索，青白石上坪村大火，他连夜驾了自己的车就赶过去，顺道还捎上了兄弟报纸的另一名记者，就在现场采访的时候，火势逼近，两人齐往后退，兄弟报的那名记者一脚踩进了水洼，不成想现场电线坠地，那水池已是通了电的，刹那间，那名记者就倒在了党运的眼前……

后来，在这名记者的灵堂前，党运对我言道：没踩上那个水洼子，纯粹是运气。面对已然逝去的同行，也是曾经的兄弟，我无话可说，只能拍一拍党运的肩膀，喃喃说一句：以后要多注意一点，你现在可是有婆姨有娃的人了。

很多人读到这些现场新闻的时候，背后的情况是不知道的。

记者的职业就是这样，只要有新闻，不管有没有危险，都得出现在现场。生命危险尚且顾不得，经济利益上的一些小事自然更是可以撇得开来。

有读者反映，中山铁桥附近，每当出现压车情况时，一些流浪者就乘机堵在车前强行乞讨。本来完全可以凭读者的“电话里说”就可以写一篇文章，或者跑到中山桥头远远看一眼也就可以了，党运有点傻不兮兮的，自己开了车，一圈一圈从中山桥头绕过，“等待”着乞讨者上前，果不其然，“鱼”被他钓到。有了切身体验，写出来的新闻自然生动，自然更具可读性、可看性。这篇新闻打分时只打了３０分，按我们的折算价格，３０分就是３０元。当时，我也在打分现场，说了他自己驾车体验采访的事情，领导又给加了１０分。

４０分，４０元钱，我们笑话党运还不够加油的钱。记得党运当时说什么“把新闻写好就行了”，我还笑话他是个“瓜娃子”。

报社就是这样，记者也是这样，有时候采访写稿，是不能计算成本和付出的。在外人看来，记者上班没点，自由散漫，比别人多了一份自在和散漫，可是，新闻背后，是我们２４小时不得关手机的硬规定，随时有新闻一个电话就得随时上班上岗跑现场，不管是深夜还是平常的节假日。我办公室的老同事滕效宏负责天气、气象报道，一年３６５天，只要出报纸，他就得天天上班，哪一天都休息不了。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党运和我的其他同事，只能这样把他在我印象中的一条一条铺展开来；只是感觉，像党运这样的记者，对生活和新闻工作有一种发自本能的热爱。

特大泥石流灾害发生后，党运和我们另一名藏族同事桑杰才让，还有我们的老司机金建林，在灾难发生后第一时间（我最不喜欢的一个词，这里还是用了）赶往灾区。昨天的编前会上，消息从前方传来，说他们几天几夜几乎未曾睡觉，没办法刷牙洗脸，吃饭全靠讨要，桑杰已有些中暑的感觉。他们的脚下是泥泞，他们的头顶是雨水，他们的镜头带着泪水。两天两夜，遇难者的尸体开始腐烂，灾区弥漫着腐臭味儿，而他们甚至连一个口罩也没有，是夜，舟曲还有暴风雨……

我们在报纸上看得到他们发回的珍贵的图文报道，独独看不到他们自己的辛劳，他们的艰难，他们内心面对惨象时的煎熬。 但他们说，还能坚持，还要坚持……

我发给党运短信：不要太冒险，不能太逞强！

他回我：哭了，每一次都是你惦记着我。

我再回他：别哭呀，哥要是领导，回头重奖你们。

他回过来：千万别，（你要这么重奖）以后大家抢着去，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他一幽默，我内心里立刻一阵子酸，灾区现场采访，艰难、危险。他怎么敢每一次都这么义无返顾地前往，还怕别人抢先，不知道他走之前，如何和党诗怡同学及刘慧（他的爱人）分别，难道他真不怕她母女两个担心？……我也知道，他家境不错，即使真的有一万的奖金，对他来说，也不是个大数目，与那么大的冒险和辛苦根本就画不上等号，肯定会有人说“不值”。但他就是这样，为了采访，为了写稿，不曾像我们这么计算过。

我只能再次叮嘱他：不要忘了我前面的叮嘱！他答应一个字：嗯！

电梯口，报社对他们的“嘉奖令”贴了出来，每人奖励１０００元。

后记  该文写于２０１０年８月１０日夜。１３日，陇南泥石流灾情发生后，另外两名同事于永昭、孙建荣赴陇南做现场采访报道，水冲路毁，交通中断，为赶往灾区第一线，在泥泞中，他们徒步３８公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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