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艳辉
山,是榆树乡的大写意。
高高低低的山,相携相拥,相望相守,一脉相承,又浩荡、肆意,看不到头,望不到边。山中有梁、有沟、有水,像和睦的大家族,一派兴旺之气。
山上长着以松、栗、红豆杉为主的各种北方树木,群英荟萃一般,汇成大片大片的林海。四季更替,林海色彩纷呈,村庄如诗似画。
站在树梢的百鸟,藏于林子深处的百兽,各有各的活法,与山中的人和土地互不侵犯,又水乳交融。
在这个季节,榆树的山,主旋律自然是绿。深深浅浅的绿,着落在不同姿态的山身上,山一下子有了灵气。没有长树的田地、溪谷、平滩,必然是长了庄稼、灌木、野草的。在榆树乡,没有偷懒的土地,石头缝隙间,都会有树、有草生出。
山上的所有,为了山下的村庄和人而生。村庄,都躺在大山怀里,乡址也择在一处山间的盆地上。以它为中心的街道上下展开,不长,从头走到尾,一支烟的工夫。两溜儿铺面,面对面站着,雕花的木格子门、木格子窗,最原始的土地黄,古朴而温暖。一侧,一棵三千多年的银杏古树神一样站立。恍惚间,“哒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清幽的茶香从风中飘过。几百年前,这里是茶马古道。现在,它沿袭着集市的习俗。逢集,各村的人来赶集,做买卖,互通有无。时至今日,集上挤满了各种机动车辆,交易的物产种类繁多,外面有的,这里几乎都有。
我站在银杏古树下,于静默中品味生命的强大,再沿水泥大道走向更远的村庄。一路上,庄稼地里种满了小树苗,翠翠的绿,看在眼里,是“小苗木,大产业”的欢喜。几十里的大路两边,都新植了樱花树,已挑着稀零的花朵。成片的竹林,扎根村旁、山间,正奋力拔节生长,好似憋足干劲的庄稼人。绵绵樱花雨,瑟瑟竹林声!那种盛大,定是一地福祉。
四面八方的新老事物一时间尽收眼底。深厚的历史只能穿越时空,用心去体味。现实的榆树,宁静、闲散,原生态面容完好;又有许多现代化元素侵入:新农村房舍、苗木产业、通讯网络、文化广场与健身器材。新旧的融合,仿佛人生,拥有亲情时又收获爱情,未来一定是好上加好的。
城市的四季,跟着墙上日历走,很快就撕掉了。乡村却不一样,季节留给土地的物产,如家中的鸡儿、狗儿一样让人惦念。榆树似乎又格外受自然界的宠爱,季节走到它这里,仿佛生出一双多情的手,在山梁沟壑间肆意地撒播,然后长出各种舌尖上的美味。
一场雨过后,泥土开出朴素的花朵——地软,这是大自然送给人间的第一道野菜。接着,山间泛绿,苜蓿、蒲公英、鱼腥草、荠菜、香椿、槐芽、竹笋、蕨菜、乌龙头,许许多多野菜赶集似的,扯足力气一茬一茬地从土里蹦出来。因为纯天然,它们早已是餐桌上的绿色食品,深得城市人青睐。这可忙坏了留守在家的年轻媳妇们,每天赶早进山摘上一竹笼,坐村里的公交车进城,一会儿工夫卖完,再随车返回,不耽误家务,还能贴补家用。
杏熟麦黄,榆树又成为瓢子的天下了。珍珠一样的瓢子看似娇贵,生它的苗儿却一点儿都不挑剔,四野为家,有泥土,便能生存,并修成正果。到了成熟期,满山遍野的瓢子,粉的粉,白的白,犹如众多美丽的女子浩大出行。饥荒年代,瓢子担当过粮食的使命。在草莓纵横四季的今天,被称为“野草莓”的瓢子还是备受人爱,就连远在他乡的徽县人,到了季节都念想着能吃上一口。瓢子好吃果难摘,但榆树人不怕苦,既能如他人愿,又能遂自家心,何乐而不为呢!
跟随季节再往前走,五味子、羊奶子、刺莓子、野木瓜,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儿的野果子,已高高地挂在枝头,等人光顾了。不过,最先尝鲜的一定是榆树的蜜蜂,它们在花枝头饱过口福,顺带着会沾沾果实的香甜。采果人也不介意,小东西在山中汲取多少营养,最终都产成为城市人喜爱的土蜂蜜。别看那些蜂儿白天一团和气,晚上都是认主的。在榆树,养蜂似乎是农家人的一种习惯,各家屋后几乎都设了蜂箱,大规模养殖的也很多。吃过榆树土蜂蜜的人,会沉醉于它醇厚的品质而再不离弃。
季节转角,榆树在绚丽的黄色中,美得令时间都不舍离去,山上的毛栗成熟了。药王孙思邈曾誉毛栗为“肾之果”,苏辙又有诗云:“老去自添腰脚病,山翁服栗旧传方。”足见毛栗的营养价值。毛栗和松类,是榆树山上最常见的一种原生树,后来经过改良嫁接,产量提高,果实变大,又叫成了板栗。无论是毛栗还是板栗,多少年来,都是榆树人的绿色银行。它们也争气,抵风霜、抗病虫,岁岁年年都会给予人喜悦。
核桃、木耳,还有许多丰盈了日子的物产,不必细说,早已和长在地里的庄稼、树苗一样,把根扎进榆树人的心里了。
各种天然物产与阳光、山水、草木一起在榆树乡天荒地老。守护在村庄的人,看到它们会欢喜。外出闯荡的人,想起它们始终在原地相候,便觉得更有奔头,一心想着要把日子过成草木般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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