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背影

初冬的早晨，远处白茫茫的一片大雾，仿如仙境。近处高楼大厦林立，公路上车水马龙。太阳还没有出来，天气虽然有些微寒，小城却已经喧闹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洒水车刚刚喷洒过的街道干净得就像精心打扮后才走出家门的城里人，油光粉面，一尘不染。成县六车道东河大桥上，自行车、摩托车、宝马、奔驰……形形色色往来穿梭的车辆，急急忙忙赶路的行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一片沸腾。

突然，一辆农业学大寨时代的破旧架子车悄悄挤进了浩浩荡荡的现代车流，跳入了人们的眼帘，磁铁一样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有人吃惊，有人羡慕，有人鄙夷，有人把头从汽车驾驶室的车窗里伸出来大声骂道:不要命了!我的目光也瞥了过去。

只见一个衣着陈旧，脚穿解放鞋，裤脚上沾满泥巴，蓬头银发的老头，肩上套着绳索，佝偻着腰拉着一辆架子车在川流不息的车缝中忽左忽右地急急穿行。老头听到喝斥声，立即把车子向人行道这边靠了靠，继续不紧不慢地赶路。架子车上铺着红色的棉被，棉被上面坐着一个体态臃肿的老婆婆，老婆婆头上翠绿的头巾像一面旌旗，在寒风中呼呼地飘荡。

我走在他们后面，只能望见那老头拉着老婆婆穿行的背影，看不清他们的脸和脸上的表情，更无从知晓他们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

我猜想，也许那老婆婆病了，病得很厉害，那老头拉着她正急急忙忙赶往医院，老头沉甸甸的脚步仿佛踩着老婆婆气息奄奄的脉搏。早一步，老婆婆的生命就会得救，晚一步，老婆婆就会失去生命。老头拼命地拉着车只顾低头赶路；也许老婆婆想念自己的亲人了，要回到久别的娘家去，腿脚不灵便，老头没有豪华车，更不会开汽车，只能用城里丢弃了几十年的破旧架子车载着她，像拉着犁的牛那样艰难地在繁华街头的人流车海中一步一步向前迈进；也许他们已经在人生的道路上，就这样相濡以沫地走过了一辈子，他们还要这样继续走下去，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也许……总之，当我看到那个画面的瞬间，心里顿时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感动，为老头用架子车载着老婆婆吃力地躬身前行的背影，为老头对老婆婆简单而朴素的那份爱。

沉思中，忽然碰到一个熟人，打了一声招呼，寒暄了几句，刚才看到的那幅画面就像一片云，被一阵风吹散，瞬间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消失在滚滚车流中，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我脑海的荧屏上只留下一个老头用一辆架子车载着一个老婆婆躬身穿行在人流车海中。

回头看看街边的花草，已被初冬的风霜打落一地黄叶。天气有些寒凉。真不知那位消失在我视线里的老婆婆，在这样寒冷的早晨，坐在那样简陋的架子车上，穿行于豪华街头，心里是否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我望着老头拉着老婆婆渐行渐远的背影，耳际忽然飘来一首凄凉的歌：“……宝马车里哭泣的女人/看着窗外单车的恋人/他们笑的很纯很真/你的幸福却浮浮沉沉；宝马车里哭泣的女人/灵魂仿佛滚动的车轮/无法掌握自己的人生/在所谓的幸福里难舍难分……”

在物欲横流的时代，真正的幸福是什么？是老头用架子车躬身载着老婆婆渐行渐远的背影？是骑着单车的恋人？还是坐在宝马车里的女人？

站在繁华街头，我一遍遍回忆茫茫人海中渐行渐远的背影，就像回忆一条清澈的河流，在污浊的物质之外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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