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粉情结

□ 胡冀兰（达州）

街口开了一家柳州螺蛳粉店，虽然路过者对其独特味道掩鼻皱眉，但我的第一反应是既亲切又惊喜，因为看到“柳州”二字，一种久别重逢的乡愁油然而生。我的童年曾在柳州度过，离开那里以后的岁月里，无数次在梦中垂涎着柳州米粉。

螺蛳粉是广西柳州市的著名小吃，具有辣、爽、鲜、酸、烫的独特风味，如今的螺蛳粉已成网红特产味遍天下，但螺蛳粉的起源还得追溯于我童年时期的记忆。20世纪80年代，位于柳州城区中心的工人电影院一带属于繁华区域。我们全家当时居住在新官塘（现西江路一带），离市区还得乘坐几站公交车才能到达。一到周末，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大人们领着我们去逛商场，再到电影院附近的摊位上尽享美食。柳州人历来嗜爱吃螺蛳，当时的一碗螺蛳，价格在两三毛钱左右。满满的一碗螺蛳，最上面那一颗是最大最诱人的，而我往往舍不得最先吃掉最大的螺蛳，把垫底的抽出来，学着那些满嘴流油的五香嘴客用牙签一戳一挑，嘴一吸，鲜嫩肉质和汤汁的香滑瞬间入口生香，吃到最后那颗更是爱不释手、无法停口而又意犹未尽，那种独特的享受远比如今的海鲜大排档来得更有趣味和满足。当时的很多摊档都同时经营着水煮螺蛳和米粉，渐渐地，人们喜欢将米粉倒入螺蛳汤中泡着享用，这便是螺蛳粉的雏形。

后来，人们越来越懂得熬制螺蛳粉汤。先将油烧热，把姜蒜、红辣椒干、紫苏放进锅中爆炒，出味后倒入螺蛳翻炒，再配以天然香料和调味料，加水用文火炖2小时以上。地道的粉汤，油水够足，辣椒够辣，粉汤以螺蛳为主要食材，石螺、田螺皆可，天然香料是由八角、丁香等10多种熬制而成。螺蛳汤具有清而不淡、辣而不火、别具鲜香的独特风味，螺蛳粉的精华就在于这粉汤。所以，当有人疑惑并抱怨：“怎么螺蛳粉里面没有螺蛳肉啊？”告诉他，正宗的螺蛳粉就是不吃螺蛳肉的，熬过汤后的螺肉会丢弃，因其精华都浓缩入汤了。

地道的柳州螺蛳粉还有一个突出特点，就是一股浓浓的奇葩的“臭”味，这股“臭”味源自于螺蛳粉里的酸笋，它是用新鲜笋经传统工艺发酵后酸化而成的，其味道让许多人“退避三舍”。四川的朋友与我聊到螺蛳粉时，就说很喜欢它的香辣和米粉质感，但对于酸笋却不敢尝试直接弃之，看我吃得那么享受感到不可思议。其实只要你敢于试吃和懂得欣赏，就会体验出，酸笋的真正内涵是香而不腐，闻之开胃，想之流涎，嚼之脆爽，咽之打滚。丢弃了酸笋的人可别当着柳州人的面说，这真是很对不起柳州人对食材的尊重哦！一碗好的螺蛳粉，除了酸笋，还有些配菜也是不可或缺的，炸腐竹、炒木耳、炸花生、萝卜干丁、酸豆角、酸菜等等，再自由搭配鸡脚、卤蛋等不同套餐，“酸、辣、鲜、烫”在口中交融，吃过之后，够饱、够暖、够过瘾，回味无穷。

螺蛳粉已经代表着柳州、代表着广西闻名遐迩，但更让我魂牵梦萦的却是柳州的家常米粉。柳州人的主食便是米粉，一日三餐皆可食之，堪比北方人的面食、南方人的大米，这里的米粉质地与云南、贵州的米线有很大不同，柔糯、爽滑而不失弹性，其他省份见得多的是条状、丝状米制品，但我最爱吃的却是柳州的扁条状米粉。

在我远去的回忆里，常出现一些地理坐标，从新官塘、金鸡岭，再到鱼峰山、箭盘山，这几站内便有酱油厂、米粉厂、糖果厂。从小学二年级开始，母亲就牵着我，有时邀约上伙伴，挎上干净的篮子（那时没出现大量的塑料食品袋），步行约半小时，途经沁香醉人的酱油厂后，距离米粉厂就近了。那时的米粉厂就已经形成了流水线作业，在我们看来已经非常先进了，稻米经过磨浆、加温、铸扁拉形后，非常神奇地沿着轰隆隆的米粉机那一排排大嘴吐出来，冒着腾腾的热气。被蒸汽氤氲的米粉厂房里，飘散着甘甜的米香，接收香喷喷的米粉出炉的那一刻总有一种无比富足的欢愉。母亲笑容满面地递给工人一两块钱，一篮子的新鲜米粉裹挟着亲人的期盼与渴望，速速提回家足够煮上好几大碗呢。家常米粉注重清淡口味，配上营养的卤水汤料（提前熬制好的由螺肉、猪骨、药材、天然香料等配方的汤水），这米粉有全家众口皆调的本事，让一家老小都吃得爽口舒心，邻居也一起蹭着热度边吃边聊。

若干年后，当我的思念与馋意涌上心头，曾疯狂地到处询问哪有米粉机卖，但我一直未曾再见到当年那样“先进、可爱、伟大”的米粉机，尝过的任何米粉系列都不是我童年时期口中的米粉模样和口感。直到2015年，一场同学聚会，令失散多年的童年小伙伴们重新奔赴柳州，第一件事，就是自然而然地坐进米粉店铺，边吃边品边聊边拍。朋友圈的好友原本是期待看我第一时间晒出广西的秀丽风光，却只见顿顿发出的米粉画面，配上“梦里的味道”“棒极了”的赞叹，令他人百思不得其解。其实对于共同在柳州生活过、经历聚散离合后的我们，心中深藏一份米粉情结是多么弥足珍贵。

我一边唰唰地吞咽着螺蛳粉，一边从回忆里醒过来，一熟人拍拍我的肩膀：“吃得这么专心啊！”是的，不管这家店铺的螺蛳粉有几分地道，我都专注地品尝，口中的鲜香，身体的暖和，记忆的升腾，这粉汤里淌着温情，淌着从过去到现在的岁月更迭，也把更多的向往与祝福撒向遥远蔚蓝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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