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爸爸的爱 迟到却不缺席

讲述人：阿音（化名）女24岁

个体户籍贯湖南郴州

文字整理：今报记者韦黎

十几年前，因为年幼，我不知道父母分开的原因。当我即将嫁为人妻时，才从亲戚的口中知晓真相。对于欺瞒我多年的妈妈，我惟有原谅。对于疏远了近20年的爸爸，我决定用余生去爱他。

1

妈妈的毛病一箩筐

和妈妈离开湖南老家来到柳州生活时，我差不多4岁。

4岁的小女孩，什么都不懂，更不懂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分开。每当年幼的我向妈妈问起爸爸，妈妈总对我说爸爸是个坏爸爸，他辜负了我们。所以从幼时起，我就在脑海中故意模糊爸爸的形象，他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对我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照，对我的人生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在我的印象中，妈妈似乎也不是一个特别合格的妈妈。

妈妈特别喜欢打麻将。她有工作，又要照顾我，忙得不可开交，但她每天都要抽出时间打几圈麻将。有时，她会在自己的身边放一张凳子，让我在旁边写作业，她一边打麻将一边盯着我做作业。每每有人夸妈妈真是个好妈妈，连孩子做作业都要管。妈妈就会得意地笑，自夸道：“我是不是好能干？”

其实，打麻将的当下，妈妈的眼里只有麻将和手中的钱，根本就没正眼看过我的作业。我做错了题，或是偷懒了，她也不会察觉。妈妈让我坐在她的身边，纯属虚荣心作祟。我只能成全她。

除了好赌，妈妈还有一个缺点，就是懒，不想做家务。

从我上小学开始，家里的家务多半都是我做的，饭菜也多半是我煮的。等我煮好了饭菜，妈妈一边看着赌博的资料一边吃饭喝汤，好像我是她的小佣人一般。从7岁开始，我就知道了生活的艰辛。

曾经发生过一件事，让我至今难忘。

我上初一那年，学校的老师要来家访。老师提前一个星期通知了妈妈，我也早早地叮嘱妈妈把家里好好地打扫一下，别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妈妈却把所有人的话当成耳旁风，根本没做卫生。

我当时还要上学，下课后还要做作业。老师来家访的前一晚，看到乱糟糟的家，我只好放下作业抓紧打扫，一直忙到凌晨。由于我作业没有做完，第二天，老师来访时，直夸我们家真整洁，但却批评我没有完成作业。看着妈妈故意在老师面前严厉地教育我，我有种恶心的感觉。但她毕竟是我的妈妈，生我、养我的人，纵使她再怎么懒惰和虚伪，她还是我妈。

我终于熬到了成年。

成年后的一天，我和妈妈因小事争吵。我用质疑的口吻问妈妈：“你这副德行，爸爸当年对不起你是应该的，我要是男人我也看不惯你这个样。”妈妈恶狠狠地看着我：“养大你了，你翅膀硬了是吧？敢帮那个臭男人说好话，有本事你去找他呀，问他要你这些年的生活费，就怕他认都不想认你。”

妈妈一直对我说，当年爸爸负了妈妈后，他坚决不愿意承担抚养我的义务，所以妈妈从不让我回爸爸的老家和他见面。因此，我对爸爸的记忆一直停留在4岁时，连他具体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2

时隔多年父女相见

“上一辈的恩怨，让你承受了这么多，我要好好地爱你。”我22岁那年，一个男人走进了我的生命，成为了我的男朋友。

他叫阿友，是我的初中同学。听完我的故事，他没有一丝嫌弃，只有怜惜。我们情投意合，相恋半年后决定结婚。领结婚证前，阿友提出，想陪我回老家看看我的爸爸，他毕竟是我的生父，我们要亲口告诉他我们结婚的事。

当我告诉妈妈我想要去看爸爸时，妈妈把我骂了一顿：“我辛辛苦苦地把你养大，你现在要拿钱去给那个老不死的，你们对得起我吗？”

妈妈很伤心，她认为阿友要把礼金的一半分给爸爸。阿友连忙解释，所有的礼金全部给妈妈，他只是给爸爸送一些普通的礼品，主要目的是告知他我们结婚的事，仅此而已。我也向妈妈强调：“我和爸爸从小不在一起生活，就像陌生人一样，我不可能和他见一面就有父女感情，你不用担心。”

其实，我向妈妈撒了谎。

纵使妈妈有再多缺点，我都是爱她的。对于爸爸，虽然从小到大，他对我不管不顾，现在我成年了，因为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我却不能对他不管不顾。血浓于水，这是一个女儿发自心底对爸爸的爱。

但是，我没敢告诉妈妈这些实情，我怕她伤心。经过一番安抚，妈妈终于同意我和阿友回老家见爸爸。

出发前，我问到了爸爸的手机号码。我打算先打电话告诉他我们乘坐的火车车次，以及到达老家的时间。当爸爸沧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止也止不住。见我的情绪难以控制，阿友接过电话替我跟爸爸聊。阿友特意按了免提。电话里不断地传来爸爸的问候与关心，我的情绪再次崩溃。临挂电话，爸爸接连说了几次：“爸爸在老家等着你们。”

阿友不小心说漏了嘴。得知我和爸爸通话时情绪激动，妈妈对我直骂，说我对一个从没养过我的男人居然有这么深的感情，我的情感是不是太泛滥了？我没有和妈妈争辩，只惦记着尽快能见到爸爸。

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转了一趟大巴，又转了一趟城乡公交车。2018年3月，我见到了自己的生父。

他的个子和我一般高，皮肤黝黑，头发灰白，手上都是茧。他穿着一件崭新的白衬衫，提着一袋水果，站在公交车的停靠站旁。看到车上下来的人匆匆离开，他有些失望，以为这趟车又没有我们。

当我和阿友提着行李箱走下公交车，我和他的眼神撞到了一起。一个眼神让我们确定了彼此。他激动地伸出手帮阿友提箱子。阿友赶忙制止，说他年轻力壮，一个人可以应付。爸爸欣慰地笑了。接着，他把手中的水果袋递给我，说这是我儿时最喜欢吃的水果。我打开袋子一看，是苹果。

是的，我爱吃苹果。在家里最穷的年月，妈妈不舍得给我买水果，我却拼了命地求她给我买苹果。妈妈一直不解：“苹果又硬又不甜，你干嘛那么爱吃？”妈妈不懂我。近20年未见过面的爸爸，却一直记得我爱吃苹果。我眼泪又将夺眶而出，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把水果递给我后，爸爸走向不远处的一辆三轮车。这是他的坐骑。他快速地把后排的坐垫擦了一遍，示意我们坐后面，他驾驶。阿友笑着说：“爸爸，我也会开这个车，我来开，你到后面坐。”爸爸高兴地看了一眼阿友：“这个女婿找得好，真懂事。我们赶紧回家吧，天马上要黑了。”

果然，10分钟后到达爸爸的家时，天真的黑了。爸爸家里的灯却是亮的。我以为家里还有别人。他搓搓手憨笑道：“这个家就我一个人。我怕你们来得晚，先把灯开着。”

3

血浓于水，好好爱他

作为夜归人，家里有一盏灯为我们亮着，这种感觉很温暖。初见爸爸，他让我和阿友的心暖洋洋的。

奔波了一天，我和阿友整个白天都是吃泡面和面包。看到爸爸家的厨房什么也没有，我不由得担忧：看来晚餐要随便应付了。就在我担忧之时，家里的大门打开了，一个阿姨拎着一个竹篓进来了。

看阿姨的模样，和爸爸有几分相像，应该是我的亲戚。阿姨打开竹篓，把里面的饭菜一盘盘地端出来。饭菜很香，馋得我差点流口水。摆好饭菜，阿姨定睛地看着我说：“哥，你这个女儿长得真像你。”

送菜过来的亲戚是爸爸的孪生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姑。我们正准备吃饭，门又开了。家里又涌进几个亲戚，他们都带来了饭菜。不到半个小时，爸爸家的餐桌上摆满了菜，有几道菜还是重样的。

来吃饭的多是我们家的亲戚，我看得有些眼花，一时叫不准他们的称呼。阿友的记忆力比我好，他能准确地叫出所有人。每次亲戚向我们敬酒，阿友都先站起来称呼对方，然后才搂着我敬酒。阿友在饭桌上的表现赢得了所有人的称赞，他们都非常肯定：阿友将是一个好老公、好爸爸。

吃完饭，几个男人在饭桌旁继续喝酒，我和女性亲戚们坐在沙发上闲聊。一个亲戚提到了我的妈妈。因为是爸爸这边的亲戚，所以她的立场肯定站在爸爸这边。但是她说落妈妈的事，都是我平日里能看到的，例如懒惰，好赌，虚荣。数落完我妈，亲戚有些不好意思，马上把话题转移。

我和姑姑特别亲切。我向姑姑询问了爸爸和妈妈当年分开的事。

姑姑说，我妈一直不甘心跟我爸在乡下生活。妈妈和爸爸还没离婚，她已经开始在镇上寻找“下家”，准备跟别的男人走。姑姑说：“我还以为你妈找了一个大款，对方愿意养你，所以你妈才带你一起走。”事实却是，妈妈没有遇到大款，我们的生活起初有些拮据，后来才慢慢变好。

问及这些年爸爸为什么不去找我，更不管我？姑姑一脸委屈。她说，爸爸很爱我，他经常向我妈的娘家打听我们母女的情况，可是妈妈的娘家人什么也不透露，甚至欺骗我爸说我和妈妈在广东打工，我妈嫁了人，对方不愿意我认生父……因为长辈之间的恩怨，我十几年来没有享受过父爱。

往事恩怨，我不愿再提、再想。已经嫁人的我，只想好好地认识自己的爸爸，慢慢地和他培养感情。

未来的日子，我和阿友会好好地孝顺妈妈，也会好好地孝顺爸爸。哪怕每年我们只能回去看望爸爸一次，我们也要透过平日的通话，让他知道我们对他的关心。

也许你会说，感情有时比血缘重要，很多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比真正的亲人还要亲。我不反对这样的说法。但是，明明知道我和爸爸有血缘关系，我为何不努力地去爱他？在我看来，血浓于水不是空话。（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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