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忏悔以怨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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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真实的过往，一个铭心的故事，让痛苦埋葬在时间的荒野，让快乐飘荡在记忆的每个角落……

讲述人：阿秋（化名）女

56岁暂时待业柳州人

文字整理：今报记者韦黎

“情感”专栏的讲述人来自各行各业，我却很少在这个专栏看到保姆倾吐自己的故事。也许你会以为，保姆和雇主之间不外乎合得来与合不来的事情。其实没那么简单。保姆与雇主，也有恩情。

1

被他的女儿炒了

朋友介绍我到老宋家做保姆那年，是我进入保姆这个行业的第五年。我已经不算新人了，知道怎么照顾老宋。平日里，我和老宋相处得不错。可是，每月只来看望他一两次的女儿却看我不顺眼。

老宋的女儿叫阿春。

阿春四十岁出头，离异，独自带着孩子生活。她有房有车，有稳定、体面的工作，前夫每个月还会给她一笔钱。按理，阿春的生活应该过得不错，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才对，可她却总是愁眉不展。

做保姆，“面试”再正常不过。当年面试我的人就是阿春。她一个笑容也没有，例行地问我擅长什么、有什么缺点，然后再也不说别的话。话少有话少的好，更何况我要照顾的是老宋又不是她，所以我们合不合眼缘是其次，我能不能把老宋照顾好才最重要。于是，我们签了雇佣合同。

搬到老宋家第二天，我把屋里屋外认真地打扫了一遍，把能扔的东西要么扔了，要么卖给收废旧的。卖废旧得的钱是五十多元，我买了排骨和淮山给老宋炖了两餐排骨汤，我们吃得非常开心。

几天后，阿春来看老宋。看到家里变得亮堂又干净，阿春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然后生气地说：“你丢掉的东西可以卖蛮多钱的，你是不是把钱私吞了？”我倒吸一口冷气，还好卖东西的钱我跟老宋交代了，排骨还是在超市买的，有购买单据。幸亏我有所防备，才不至于被诬赖。

阿春半信半疑，拿着超市的购买清单看了很久。临走时，她不冷不淡地甩下几句话：“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也跟我爸聊过了，你做得不错，以后就待在我们家吧。”我的试用期就这样过了。

试用期只有几天，所以第一个月开始我拿的就是正式工资。第一个月的工资，阿春把钱装在信封里，准备递给我时，她拿着钱又数了两遍，估计是怕给多了。见我偷笑，她马上变得很严肃：“多数几次，我怕给钱给少了。”典型的掩耳盗铃。我顺口回了她一句：“我做保姆不轻松的，如果钱给得少，我肯定会直接跟你讲的。”我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的，阿春却气鼓鼓的。

第一个月，我和阿春的交战算是平局。老宋对我的工作很称赞，任凭阿春再怎么挑剔，老宋总是帮我说话，阿春也是有气不敢撒。我心存侥幸：只要有老宋护着我，这个家我肯定待得下去。

老宋真的是个好人。之后阿春再打电话说要过来，老宋都会先打探她最近遇到好事还是坏事，心情怎么样，以便让我提前准备，能避开的就避开，别撞到枪口上。有老宋帮忙，我平稳地度过了几个月。可是，阿春对我的态度一点变化也没有，还是那么挑剔，说话的口气还是高高在上。

“莫管她，我们过我们的日子，她还要受好多挫折才懂怎么做人。”一天下午，老宋午觉起床后，我们在阳台闲聊，老宋这样说道。我一时嘴快，问他：“阿春的经历有这么复杂啰，搞得她的性格怪怪的。”我太好奇了，很想把阿春的底都打听清楚。我的话音刚落，阿春的声音传来。

“你们做保姆的都对家主的事这么好奇呀？有句话叫‘好奇害死猫\’，这句话你懂什么意思吗？”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所以没有接话。阿春绕开我，走到老宋的身边，问他身体如何。

我刚想替老宋回答，阿春向我投来恶狠狠的眼神：“我在问我爸又不是问你，你以为你是我妈呀！”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老宋发展什么关系，更没想过要做阿春的后妈，她突然这么说，我语塞了。谁知她不依不饶，责怪我风大却让老宋到阳台，还怪我不早点准备晚餐，要饿坏老宋。

我叹了口气，气鼓鼓地进厨房做饭。刚接水煮饭，阿春站在我的身后：“你做完这个月就走吧，我另外找人照顾我爸。工资我一分不少给你。”工作尽心尽力却突然被炒鱿鱼，我郁闷极了。

2

他为我介绍工作

明天我就要走了。

在老宋家住的最后一晚，我当着他的面把他的女儿数落了一遍，还骂她是母老虎。即便这样，老宋一点都不生气，还说都怪自己不好，没教育好女儿。老宋这么一说，我马上闭嘴，不再多言。

老宋递过来一个本子和一支笔，让我把电话号码写在上面，他已经在帮我物色新工作，只要家主要人，他马上联系我。

我再次被老宋感动。

我在本子上写了一个手机号码，老宋急了：“你不是有两个手机号吗？两个都写上，这个联系不上我就打另一个。”我只在老宋家做了几个月保姆，他却对我这样好，所有的委屈烟消云散，有的只是自责。如果我的脾气再好些，对阿春再忍耐些，也许阿春不会炒了我，我就能继续留下来照顾老宋。可惜，我悔悟得太晚了。

第二天清早，老宋还没起床我就拉着箱子离开了。

我失业了。但我一点都不忧虑。我知道老宋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如果他有心给我介绍工作，就一定会兑现承诺。果然，几天后我就接到电话，有户人家需要保姆照顾老人，老宋给我介绍的。

我兴高采烈地去上班了。在我看来，这份工作和之前所有工作都不同，它是老宋介绍的，对方又是老宋的朋友，我必须给老宋争口气，好好地照顾对方。

我使出了浑身劲，把我做保姆这么多年最好的状态展现给家主。除了勤快，我还变得少言，即使家主偶尔有情绪，我也尽力忍。

我的好口碑传到了老宋耳里，他特地打来电话，说这户人家准备不用请保姆了，他已经为我找好下一户雇主，我可以无缝衔接。被炒一年来，我从没有去看过老宋，他却一直在帮我。

我想在新旧工作交替的间隙去看看老宋，他却拒绝了。问理由，他笑呵呵的，说家里已经有保姆，这个保姆心眼有些小，如果前保姆过去看他，现保姆会有想法。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老宋真正在意的是阿春。我是被阿春炒掉的保姆，但是我在别人家却做得很好，赢得了很好的口碑，我的雇主曾当面直言肯定是阿春难相处，这么好的保姆才留不住。为此，阿春耿耿于怀。

既然这样，我就不上门给老宋添麻烦了。到新雇主家之前，老宋特地给我打来电话，介绍了雇主家的情况，还把每个人的性格和脾气一一说了。他劝我放心，这家人比上一家人更好相处。

一晃，又过了一年。

听说老宋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外出的时间越来越少。我明明有老宋的电话，但是碍于他曾是我的雇主，碍于阿春的关系，我从来不主动给他打电话。电话不打，但是对他的关心一点都不少。

2016年除夕夜，老宋兴奋地告诉我：“我家保姆的女要生娃仔了，她准备不做了，你愿意来照顾我吗？”辞旧迎新的时刻能接到老宋的电话，我欣喜若狂。我大声地告诉他：“雇主刚刚给我打电话，讲春节以后不用去上班了，他们多给了我一个月工资过年。真是太巧了，我这边刚失业，你马上找我。”老宋也不停地说“好巧啊”。真相却是，这不是巧合，是老宋得知雇主不再请我后，他极力向女儿争取，才争取到我重回他们家做保姆，一切都是老宋有意为之。

3

我却以怨报恩

时隔两年多，我又回到老宋家。

家里的花草长高了，更茂盛了。但是家里的灰尘更多了，比我离开时乱多了。看得出，保姆把主要心思放在照顾老宋，对家里的卫生状况不太关心。我花了一周时间，让老宋的房子焕然一新。

“来喝杯茶吧。”终于忙完。老宋心疼我，给我递来一杯茶。

他说，这些年他换过两个保姆，相处得还可以，就是阿春难伺候，没有一个保姆合她的心意。“好笑吧，这两个保姆走的时候很开心，她们肯定很讨厌阿春，以后不在我家做了，她们解脱了。”

老宋说的是实话，但我不能这么说。我安慰老宋，谁没个脾气，阿春只是脾气执拗了点，其实她的人不坏：“她现在管你，说明她孝顺。”

我分明看到，老宋的眼眶含着泪水。自己养大的女儿，感情经历曲折，脾气又总是被人诟病，难得听到有夸赞女儿，老宋当然开心。他欣慰地笑了：“我女买了一套大房子，终于时来运转了。”

“阿春买大房子啦？”我追问。老宋却故意岔开话题，不再说房子的事。他不乐意说，我自然不再问。原以为，老宋是不喜欢我打探他们家的事，后来知道了真相，我才明白他是用心良苦。

这次返回老宋家，我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对他的感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如果说两年前我当他是我的雇主，现在我当他是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家长里短，谁家的大小事情，我都喜欢和他讨论。

有个人绝对不能回避，那就是阿春。时隔两年再见，阿春还是那个脾气。不同的是，她对我不再那么苛刻，说话也礼貌些了。每次来看望老宋，阿春都会开心地和他分享新房的装修情况，我偶尔听到一些他们说的话。

一天，阿春离开后，我心情郁闷地问老宋：“等大房子装修好了，阿春要接你过去一起住呀？”老宋回了句“是吧”。我的心情跌到了谷底，因为我和阿春很难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如果老宋将来和她一起住，那就没我的事了，我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我对老宋已经动了情，因为知道我们不可能得到孩子的祝福，我一直忍着，始终没有捅破这层纸。现在，这层纸更没有捅破的必要了，我和老宋的未来再明显不过，我们注定只是彼此生命的过客。

如果我平静地等阿春的房子装修好，等老宋搬进新居，等我们结束雇佣关系，我也许不会走进今报情感工作室倾诉我的故事。但是，我来了。因为在和老宋相处的最后半年时间里，我做了不少错事：我顺手贪了一些他的钱，虽然都是小钱，但是积少成多；我还拿了集邮册里的两套邮票，我找懂行的人问了，邮票价值几百元……这些违背善良和职业道德的行为，一直让我内疚。

我曾给自己找借口求解脱，认为这些都是老宋应该付出的代价，我对他那么好，他却没有一直雇佣我。借口终究是借口。时间让我明白，我的行为就是以怨报恩，太不厚道了。所以，我深深地忏悔。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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