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哥的文学梦

□赖建辉

凉凉的秋夜，桂哥、老冯以及我一起围坐，享受狗肉和赋文的芳香。三斤干锅狗肉一碟油麻菜一篇赋文外加每人半碗老酒，这是一顿物质和精神的佳肴。

这次桂哥从粤地赶回，说是回来检车，可我怎么都觉得他更主要的是为赋文而来、为梦而来。这让我感到有点难以承受他那么高的期望。一边是纸质版赋文，我和老冯各执一份，一边是桂哥打开他的宽屏手机，他紧盯着手机电子文稿，期待着文稿在几人智慧的共同作用下，赋文得到新的提升。

受不了狗肉的诱惑，我和老冯一边吃肉，一边阅读纸质稿，对稿子提出一些看法，桂哥就在手机上调整改动。一字一句读赋文，谁提出了高见，便赢得喝彩，偶有不同见解，顿生争执，高分贝声音透出门缝，酒店服务员以为食客起了摩擦，敲门关照，看到是几位年过半百的男人都向她发出坦诚和带有歉意的微笑，服务员方才明白：原来酒店来的是几位痴心不改的文学愚人！

那个晚上，几位“食客＋文人”边吃边侃，两个时辰后竟把三斤狗肉一扫而光，赋文作者桂哥已十分愉悦，他对自己的赋文作品更加自信了！

夜深人别后，桂哥的形象却整个晚上在我脑海里晃动——

每个时代都有它的文学青年，桂哥在20世纪80年代那段青葱年纪，就喜欢上文学，他写散文诗、写小小说，作品还不时在县报发表。作为农民，在耕耘土地的同时，能兼顾耕耘文学这块园地，桂哥算是脱俗了。这对于成天为农活所累的桂哥来说，结婚成家以前，文学就是他的“爱人”，给了他生活莫大信心。然而，随着成了家，随着孩子们渐渐伸手向爸爸要吃的了，桂哥终于如梦初醒，懊悔自己的痴情。

1991年，桂哥因为迟读了一份多年压在旧书堆里的《文学报》喜获顿悟，报纸上的一篇以实业养文的案例使他茅塞顿开，他毅然抛开浮躁，把所有的文学杂志和报纸一股脑儿装进了两个大纸箱和一个大书柜。随后，他带着老婆孩子一家4口，赴粤闯荡了。

桂哥那次读报之悟，是他走出困境的开始。他发觉粤地更加适合他。他回顾自己在文学路上疯狂追梦的日子，沉溺于闭门造车，以致田地草深，家里生活糟透，他盘点自己一年下来的写作收获，“年稿费收入也就两三百块钱！”所有这些，都让桂哥要恶狠狠骂自己一回。他很感谢那张旧《文学报》改变了他的做法，在粤地的20多年，桂哥完全转换了角色，他的饮食业风生水起。

20世纪90年代初期，也就是中国改革开放较早的十来年，粤地到处可以淘金，做啥都能赚钱。桂哥不是孬种，有做生意的潜质，他看到那些雨后春笋般冒出的企业，数十万计的农民工在工业园区里打工，他就在距离园区半里地村边租了一处旧作坊开起柳州螺蛳粉店，店面一开张就迎来了火爆的生意，而且生意是一天比一天火，连续几年里，桂哥数钱数到手起茧。他于是把千里之外老家的兄弟叫到一起，做起家族饮食业，兄弟们个个托大哥的福发财了……

一晃20年过去，桂哥经济创造了持续发展的“20连增”。回顾这段发展，他又感激那张旧《文学报》给了他灵感。然而，也是那张旧报纸把桂哥的文学梦严严实实打包，封存了20多年啊！要说这个严严实实的包，每天都在桂哥心里很容易触碰到的地方，里面有一个不泯灭的文学梦，这个梦一旦打开，心窗透进阳光空气和水分，就会让梦立即发芽。

这个梦终于发芽了！这位20多年前又黑又瘦头发蓬乱埋头写稿的桂哥，如今大腹便便地坐在电脑前，肉嘟嘟的双手开始扒键盘继续他的文学梦了。不到一年时间，桂哥一口气写了90多篇（首）散文、诗歌。厚积薄发之势不可挡。他于是联系原来在家乡县报当编辑的老友，老友仍在干老本行，虽然老友之前供职的县报，在2002年全国整顿县级报刊中被取缔了，但是老友是个人才，他现在又在一份周二刊的内部赠阅报纸《每周县情》担任副刊编辑。这让渴求发稿的桂哥看到希望的曙光。凭着桂哥现在的身份身价，他估计编辑老友会对他更加赏脸。然而，比毕竟自己相隔20多年不写，写的东西也不知能不能跟上形势，桂哥谨慎起来，他有点觉得投稿比做生意还难。

桂哥把一篇篇作品往老友的邮箱里砸，老友选择性地帮他发了五六篇。每一次发稿桂哥都会在手机上收到老友传来的电子版。但是，老友似乎话很少，稿子发便发了，多一句赞赏的话也没有。难道是自己作品写得不好，难道老友是看情面帮发的几篇稿子。桂哥有些纳闷。时间就这样半年多过去，五六篇发稿数量不再有刷新。桂哥心里嘀咕“可能是时间把人隔阂了！”

八月里，桂哥自驾回家乡，亲自登门拜访老友编辑，一阵寒暄后，在老友单位的办公室，桂哥向老友和老友办公室的其他同事发出邀请，请大家一起去茶楼喝茶，老友“噌”地站了起来，拉下脸，对桂哥说：“兄弟，要喝茶你自己去。我们有纪律，不敢奉陪啊！”老友的下一句话，是他从座位上走出来拍着桂哥肩膀说的：“你是我们的通讯员，我们是帮你发稿的编辑。帮你发稿就去喝你的茶，不把‘八项规定\’放心上了？”桂哥这才知道自己这样咋咋呼呼有点严重了，他全身一阵发热，拱手说“哦……我欠考虑了。”

桂哥这一“悟”，又是悟得惊人！

桂哥回到他的饮食店，梳理探访老友在编辑部办公室产生的思想“碰撞”，梳理了自己不泯灭的文学梦，他又想到当年那张旧《文学报》对他的启迪，这次看来得给自己全面“充电”了！桂哥头脑好使啊，知道只有全面“充电”才能继续圆梦。又到了报纸期刊征订发行季节，他立刻做了征订计划，他上邮政局订阅了一大堆报纸杂志……说来也巧，那天他在他忙着写征订目录的时候，接连收到两条大快人心的信息，一是《每周县情》副刊老友编辑给桂哥发来信息，说近期要采用桂哥的两篇有思想性哲理性的散文新作，二是桂哥的那篇赋文，在全国征文大赛中被组委会看好，已经放到网上开始网络投票了！

五十几岁奔六旬的桂哥，乐得像个考试得满分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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