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芒蒿：春节联欢的压轴戏 ——融水安陲傩文化探秘（下）

装扮怪异的芒蒿“芒蒿”与苗妹同踩堂，向人们送福。□记者赵伟翔/文 赖柳生/图

扮芒蒿：怪异的艺术

曾经吓得盗贼落荒而逃的芒蒿是怎样装扮的？跳芒蒿活动中又有什么奇特之处？大年十七，正值融水苗乡春节最后一个坡

会—— — 安陲芒蒿节（十七坡）。为一睹芒蒿神秘

面目，我们早早就守候在安陲圩后泗维河边。

早9点左右，前来参加坡会的三寸村村民骑着摩托车鱼贯来到河边。每辆车尾都拉着绿色的篙草。他们在河滩上躲进竹林中开始装扮。

芒蒿装扮时是不能给别人看到的，自己的亲人也不例外。三寸村的芦笙队队长梁普能说，芒蒿的装扮过程其实很简单，芒草衣是早就做好了的，面具是祖传的。芒蒿一般为单数，扮演芒蒿的都是男性，谁来扮演没有明确的规定。但芒蒿也有公母之分，芒草衣加有稻草的一般是母的，母的还往往背有芒草或稻草做的小芒蒿。穿好草衣，戴上面具，双手涂抹上混合着茶油的锅灰，演员便开始进入角色，化身为山神了。

特别引人注目是那些古怪的面具。芒蒿面具多用杉木制成，公的有胡须，脸瘦长，母的则没有，脸较胖，且皱纹深。面具用油漆描画，以白色勾画眼眶，绿色涂抹鼻子，红色涂画嘴巴，用棕树皮做胡须，喜怒哀乐皆有，面目丑陋，造型夸张，透露出强烈的原始味道。

吉曼屯的苗族老人梁朝兴说，按以前传统，村里表演芒蒿的人会在表演前几天悄悄离开，进山沟集中练习。这几天，吃住都在山沟，演出时间到了，装扮完才出来。

请芒蒿：怪异的“背狗”仪式

跳芒蒿前一天，通常还举行一个请芒蒿仪式—— —“背狗”请芒蒿。

梁朝兴说：“扮演‘背狗\’的人须是村中品德出众的，出发去时要抹黑脸，穿上破烂的衣裳，用口袋装着一只狗背在背上。”为什么要背狗去请芒蒿？梁朝兴也说不上来。

有人推测，这是因为狗对苗人有恩。传说中，大洪水时期，是狗为被洪水围困的苗人找来了谷种，让苗人得以生存繁衍。苗人从此把狗当成家人，因此，请芒蒿也要让狗出面。

也有人说，芒蒿是住在山上的，像野人、野兽一样害怕人类的狗。因此，苗人要把狗背起来，告诉芒蒿，狗已被我们控制住了，你们下来吧，不用担心。

虽然推测都各有道理，但“背狗”的真正来历目前仍是个谜。

“背狗”装扮结束后，开始敲着锣鼓走村串巷，让村民将进贡给芒蒿的糍粑交上来。

糍粑是家家年里就做好的，但只有先请芒蒿尝过之后，才能食用，否则就是对芒蒿的不敬，对祖宗的不敬，是得不到芒蒿保佑的。

跳芒蒿：春节联欢的压轴戏

吉曼屯跳芒蒿一般是在大年初七。因为吉曼是安陲苗族的老祖宗梁德佬最初居住地，因此每年都是吉曼先跳完之后，其他村落才能接着跳，以示尊重。

跳芒蒿并非专场演出，而是作为村寨春节联欢的压轴戏。

2007年大年初七，吉曼屯的春节芦笙芒蒿活动是这样开始的。从清晨开始，人们陆续来到村中芦笙坪，邻村的村民也都来凑热闹。男人们拿着自家的芦笙，女人小孩则身着民族盛装。芦笙同时在芦笙坪和山道上吹响，在大山里应和，逐渐汇在一起，发出热烈的共鸣。接着，身着盛装的女人们款款入场，将吹芦笙的汉子们围在中间，跳起优雅的芦笙踩堂舞。

下午5点左右，芒蒿终于要登场了。在鞭炮和锣鼓声中，头戴面具身披绿色芒草的芒蒿一路马步侧跳、双手半举左右晃动着从山上呼啸而下，孩子们开始尖叫起来。

下山的芒蒿接过村民的礼物—— —糍粑和腊鸭等，高兴地抬起来，绕木屋，追着人群拍打、嬉戏。苗族民间把芒蒿视为惩恶扬善的象征。他们认为，芒蒿拍摸小孩，就能快长快大；拍摸姑娘，越长越漂亮；拍摸老人，可以长寿；拍打小偷小摸者，则表示警告。

身患重病者还与芒蒿拦腰相抱，祈求病情减轻。

村中四处是人们的欢闹声，就像汉、壮等民族春节时的狮子闹春。有了芒蒿的祝福，苗族人觉得一年中就有了平安幸福的开始。

但跳芒蒿活动到此，却仅仅算是开始。

“戏”芒蒿：供人娱乐的神灵

跳芒蒿的下一个阶段是最

让达配们（苗族姑娘）心惊肉

跳的。活动中，当未婚的达配遇上年轻的公芒蒿，她们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外人很少人注意到，其实每个公芒蒿的胯间都垂着一根又黑又长的东西。老人们说，

那就是公芒蒿的“宝贝”（生殖器），一般用金猫蔸（一种

植物根部）或甘蔗、竹蔸等做成。公芒蒿很“好”姑娘。他在吊脚楼下遇见姑娘，就想跟

姑娘“赖手”（苗族习俗，男

女两手相触，以示爱慕）。如姑娘不理睬，甚至关门，他就用手执金猫蔸对着姑娘滑动。

它在路上遇到姑娘也想“赖手”，如姑娘不给，甚至跑开，他就追赶，抓住后，抱住姑娘，就“轻薄”一番。

这就是苗妹遇见公芒蒿赶紧“闪”的原因。公芒蒿追得急了，还会爬楼去抓姑娘。

在安陲苗乡的风俗里，芒蒿是不能从门口上吊脚楼的，因此为了上楼，它只有爬窗户。楼上惊恐的姑娘只能努力地用竹棍去戳，去击打正在爬上楼来的芒蒿，不让它得逞。

柳州市民俗专家黄晓平认为，跳芒蒿中的这些表现，保留着远古繁衍后代 、传播性教育的传统文化观念和功能。这是中国现存傩文化中罕见的。

为了分散公芒蒿的注意力，“解救”达配们，村民们突然向芒蒿撒起钱来。顿时，寨子里活动场地四周下起了“钱雨”。芒蒿们见了钱，便放弃了追姑娘纷纷跑来抢。为了捉弄芒蒿，村民们往往把钱撒进水沟里、池塘中，让它们在争抢中狼狈不堪，憨态百出， 以供娱乐。

苗人为何在过年时撒钱？这是一种风俗还是摆阔？吉曼村委会副主任梁荣华说，苗族人在新房上梁等重大活动中都会撒财物，改革开放后，收入增加了，就直接撒钱，是为了讨个好彩头。

直到夜幕降临，活动结束，芒蒿们终于要归山了。它们会找一个僻静之处悄悄脱下芒草衣，然后想悄悄溜回山里。但一群年轻人和小孩子早就等在它们必经的山道旁，拿着竹鞭准备“教训”刚才“胡作非为”的芒蒿，为达配们报仇。无可奈何，芒蒿们只好一个个硬着头皮闯关，身上少不了落下几鞭子印，在哄笑声中“逃”回山里。为了报复，它们会在不远处脱下裤子，露出光屁股“恶心”一下村民。这种“又恨又爱”的送别仪式也颇为奇特。

明年，这些被打了屁股的芒蒿仍会“应邀”而至，但山中这种鲜为人知的神秘舞蹈山外的人仍然知之甚少。

安陲乡党委书记路进福说：“虽然芒蒿文化已被列为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但研究与利用一直都还很薄弱，传承也不容乐观。”他希望有更多的专家学者或具备经济实力的企业和个人加入到安陲芒蒿文化的调研、利用中来，采用摄影、摄像、电影等现代化的综合手法，给这种安陲苗乡独有的古老傩文化做一个完整详细的档案。否则，很难保证在越来越多的外来文化、城市文化的冲击下，苗乡还能留住自己的芒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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