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风景

□舒城丁文新

常常地，在或方或圆的饭桌上，没有山珍海味，也没有金杯玉盏，三两副碗筷，几句不着边际的话语，却总能令人在平淡无奇中心生温暖，点点滴滴，丝丝缕缕，缠绕在饭前饭后的每分每秒。

双休日，除非真的很忙，我总找不出不回父母身边小聚的理由。像此时此刻，天已渐凉，身体舒适，心境恬淡，又无甚大事要冲锋陷阵，从自己的小窝一路迎着秋阳慈爱的目光，踏进我身心深植且无所顾忌的老地方。其实，在周五，父亲见到我就有了试探的口气，担心我不能按时赴约，所以，当我迈进厨房，母亲已抖抖索索地开始操作了。我虽无手艺可言，但为母亲洗洗菜添添柴应该不在话下。可母亲总把我撇在一边，慢腾腾地切菜，泼泼撒撒地添加油盐酱醋。站在这个比我矮了许多，今生再也挺不起腰板的老人身后，我多想她就是我的孩子，我可以抱抱她，我可以给她一切，我可以让她返老还童，让她永远年轻和健康。可就像这道饭一样，她却不给我任何一个机会，默默地，母亲总是以一个强者的姿态，在磕磕绊绊中为我遮挡油烟，抵挡世间的风雨。这样的饭局，有谁不想彻底地放下一切。

母亲真的丢三落四了，红烧肉有时寡淡无味，青绿的菜叶不时有些焦糊，但和父亲的二两小酒一样，依然是这方八仙桌上最丰盛的美味。许是今年的秋来得太迟，还是父母的心情大好，两口酒之后，我身体发热，不得不脱下身上的外套，一如抛下屋外所有的纷扰。席间的话题总是千篇一律，但每次我都像是新入学的孩子，作欣喜状聆听。现在的父亲母亲更像是一名谆谆善诱的老师，工作要踏实，酒不能多喝，晚上不能太迟回家，小家庭的家务事要做一做。曾经视作聒噪的这些教导，如今听来如同天籁、人间宝典，环顾左右，有几个人能切实关心你的身体，有多少人能真正地为你付出，有多少人能设身处地为你着想，要你健康，要你幸福，但不强求你的大富大贵。兄弟两个至今未能功名显赫、金银充栋，但妻贤子慧，生活安然。父亲常说，你们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把孩子培养好，我一个月几个钱管我们老夫妻俩够了。

年轻时，父亲母亲也曾恶语相向、战火不断，小酒中间，父亲还是老样子，嫌菜的咸淡、嫌母亲啰嗦，但脸上始终是浅浅的笑；母亲要么回上一两句，要么充耳不闻，但不再有怨气需要向儿女们倾诉。小儿始终是我假日里的尾巴，饭桌上有了他更是热闹，学校里的事对于成人们来说，已是黄花，但他的闸门总是关不上，同学之间的趣事，某某老师的遭遇，说起来没完没了，还不许我们插话。爷爷总是逗他，弄得席间如同情景剧，嬉笑声常常让门外看热闹的麻雀儿也开怀起来，在一棵棵挺拔的水杉下，抖落了一地的欢笑和美满。

参加的饭局有不少，有小心谨慎的，有如履薄冰的，有硬着头皮的，有挣扎拼命的，当然也有把酒言欢、推心置腹的，如三两好友的聚会，知心知已的坦诚，一见如故的举杯，因为没有压力，无需设防，而让人如沐春风、回味悠长。像父亲母亲的这张饭桌，坚实的木质，红漆的桌面，擦不干的油渍，却让红尘烦扰轻如鹅羽，功名利禄贱若蝼蚁，暖暖的，酽酽的，成为世间最厚重的永恒。

如今，父母离开已久，岳父岳母坐在了这方餐桌的上首。虽然换了地盘，换了几张桌椅，儿子的归来已是游子的身份，但三两杯小酒、几句闲话不变，浓浓的爱意不变，温暖的气息始终萦绕着，绵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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