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荣耀

为了照顾离家远的同事，单位春节期间的值班任务几乎被我承包了。因此，每年春节前我都回家一趟，给父母拜个早年。今年春节前我回家，中午吃饭时，父亲也许是多喝了点酒，忽然对我说：“你看到了吧，村里今年一下子又多了四辆小轿车。”其实，我早就注意到我们村二十来户人家，去年就有了四辆私家车。就在我一家一家地对比谁家车子最值钱时，父亲又说：“当年村里第一辆车子，那可是我带头买的。 ”我明显感到父亲话中有话，语气中带有责怪的意思。

看到父亲因为面子问题有点生气的样子，我不得不第一次当着一桌人的面抖起了家底：“一辆十万元以内的车子我完全买得起，可是我住的小区已经没有停车的地方了。几十个地面车位，两年前就被人占光了。所以只有等买了第二套房子，我才敢买车。 ”父亲叹了口气说：“你说的也是，确实没有料到现在发展这么快。早几年买的房，配套设施转眼就落后了。我当年买车时，到处求人弄车票。你倒好，能顺顺当当买车却又愁着无处放。 ”

父亲说他买的第一辆车，指的是我家那辆“永久牌”自行车。身为农民的父亲，有个城里的朋友，是上世纪70年代下乡到我们村的知识青年，与父亲交情极好，彼此以兄弟相称。三年后，尽管下乡知青集体返城了，他还是隔三岔五地来看望父亲。那个年代，有个城里的亲朋，在乡下人眼里是非常骄傲的。况且，那个我叫叔叔的城里人一来我家，总会带给我好多学习用品，让小伙伴们羡慕不已。

最让我们全家感动的是，有一年父亲的朋友答应想办法给弄一张自行车票。我家就要有一辆自行车了，这个消息经我的嘴很快传遍了全村。一家人高兴之余，开始筹措二百元的购车款。

父亲对我说：“等家里的八只猪崽出栏了，就能把自行车骑回家。 ”我理解父亲的心思，全家人必须竭尽全力好好喂养猪崽，才能换来买自行车的钱。那段时间，我每天放学回家，书包一扔就四处打猪草找野菜。几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八只小猪个个长到了二十斤以上，出栏时一共卖得二百三十几元。父亲揣着卖猪款，带着家里腌好的两只肥鸭，去了离家五十公里的六安市。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1984年秋天。父亲说，他把崭新的自行车扛到大客车顶上的行李架上，还付了托运费，连自行车加长途汽车票加运费，一共花了二百零八元。

当时村里只有个别村干部才有自行车。父亲在村民中算是第一个买自行车的人，而且还是名牌自行车。因为这辆自行车，父亲在村里的地位也迅速提高，当年我家就被授予了“勤俭持家”荣誉称号，奖品是一个搪瓷脸盆。

回忆起当年的风光，父亲越说越高兴。我开玩笑说：“爸，我打听了，如果拿到现在，八只二十多斤重的猪崽至少能卖三千元。也就是说，你买那辆自行车花了至少三千元，当时是不是被人骗了？ ”

父亲听了，差点把眼泪笑出来。

李祖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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