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玉书先生的菱湖情怀 章安庆 文/图

图一 图二

今年五月的一天，笔者在安庆枞阳门古玩市场购得一本九十年前由上海印书局出版的《菱湖图咏》一书。说到这本书，不能不提一个名字：董玉书。

董玉书（1869—1952）扬州人，字逸沧，别号蜕厂、蜕盦，董江都、菱湖长等，晚号拙修老人。清光绪二十年（1894），江都拔贡，中举进入仕途，中举前曾任过长沙祭酒，中举后来安徽当差，任职皖城军械所火药司库官（董自叙：掌武备库），任职达十年之久。由于吏治清廉，光绪三十三年（1907）升任天长县令，宣统元年（1909）调任霍邱县令。宣统二年（1910）去皖出游塞北，在居庸关至张家口一带“佐军治军”近十年。

逸沧先生第一次来皖任职，便供职于皖省城北菱湖嘴的火药库。据《皖政揖要》记载：惟军火一项存城北菱湖嘴火药库。又据《安徽近代园林史》介绍：光绪二十七年（1901），广济圩溃破，巡抚王之春因圩与省城东北门征兵营、火药库、公园等处有关，派兵并民夫加筑。那时的菱湖还是一片天然湖泊，与石塘湖、破罡湖相通。由于泥沙淤积，逐渐形成沼泽。湖中有一小岛为湖嘴，清末皖省军械所火药库便建于湖嘴之上。那时的菱湖还没有建成公园，它面山背郭，宽达百亩。湖形椭圆，纵约八九里，横约三四里，由大龙诸山之水所汇。1897年，安徽敬敷书院也移址北门外的菱湖之畔，与皖省火药库相邻。董玉书任职火药库总办之时，恰逢清军裁撤水师，而他此时已在湖嘴库旁筑有茅屋数间，号称“蜕盦别墅”，特留一炮艇改为画舫，供自己与朋友们清游之用。先生酷爱菱湖风景之美，1904年别墅建成后，1905年（光绪三十一年六月十五日）招邀旧朋游于湖上，复请南京著名画家严宇良绘纨扇图一幅，取名曰“菱湖泛舟图”（见图一）。同年九月，逸沧又请阳湖诗人、画家左运奎作“菱湖泛舟记”，详细记述了董逸沧先生邀旧朋泛舟游湖之经过。

左运奎在这篇游记中描写泛舟观赏菱湖之美景时，随着小船不断向菱湖深处进发，用了“拍手大叫，信逸沧不欺”“又拍手狂叫，信逸沧不欺”“益狂声大叫，信友逸沧者真不欺”这样的叠句来赞美泛舟湖上之快乐。作完游记，他又即兴给好友逸沧绘了第二张“菱湖烟雨图”（见图二）。董玉书得此二图后，精心装帧长卷册页，视为珍宝，携之南北，请朋友们题跋赠诗。《菱湖图咏》一书收录了四幅画图、四篇序文、两篇题跋、一篇游记、诗词三百余首，其中不乏当年名流之作，如刘申叔、沈穆堂、丁闇公、姚茫父、梁公约、王宝昌、恽季申等。全书两万余字，是迄今为止发现的一本系统介绍、宣传、咏唱菱湖的“菱湖志”，仅在“菱湖泛舟图”册就有65位诗人题诗127首。菱湖泛舟游当日，七位友人加上董玉书父子共九人，还作有“菱湖泛舟联句”。逸沧先生雅兴大作，妙语联珠：“菱湖环绕龙山麓，荷花夜开香馥郁，日映亭亭别样红，露凝叶叶无边白”“主人到此寻幽经，小筑蜗廬隔尘境，山深太古不知年，湖水初平风浪定”“高歌一阕湖山绿”“朝山暮水日相契，拈花一笑天为春”“酒盏棋杆诗锦囊，清心一片如冰雪”“云影天光併入眼，仿佛一幅西子湖”“梗泛萍飘聚亦奇，茫茫湖水偏相期，桑田沧海几变易，明月清风共主持”……“心错愕”“解衣磅礴笑身裸”“一枰未已尚争刼，旁观失色日黄昏”，150字如诗泉般涌出，大有“舌战群儒”之风度。而在《菱湖烟雨图》，上又有8位诗人题诗18首，画家左运奎绘好菱湖烟雨图后，题赠《浣溪沙》一首：“山色弯环大小龙，湖烟湖雨画图中，天然一幅米南宫。十载西湖成一梦，菱香何处认鸟篷，近来归思动秋风。”后来逸沧先生升任天长、霍邱县令，并在居庸关至张家口一带佐军治军，携此册页南征北战，故而留下了这七十多位诗人所题百余首赞美菱湖之咏。

无独有偶，逸沧先生对菱湖美景情有独钟，时隔十六年后，先生返回关内，于1925年乙丑花朝前三日又再次邀旧朋重游菱湖，得绝句十首（见手书诗页图三），还请安庆著名画家肖谦中先生绘了第三张《重游菱湖图》，肖谦中先生此时已是画艺誉满京城的著名画家，这幅他时年40岁所绘的《重游菱湖图》是幅绝品之作，它构图空灵、虚实相间、尽透山林之气，没有繁缛之笔。先生笔下的菱湖是家乡的龙山凤水，所以他得心应手，正如书中诗句：“龙樵绝代丹青手，重补菱湖第二图”“龙眠画手一时无，为写菱歌第二图，难得桃源无恙在，江湖满地若诗癯”。凤阳诗人俞锡畴、无锡诗人侯鸿鑑、江都诗人阮传麟、仪征诗人卞綍昌、监利诗人傅向荣、仪征诗人刘采年各用元韵和诗十首，一时传为佳话。其中还有安庆诗人杨大沁作七律一首，安徽大学教授李大防作七律一首，潜山诗人余谊密等都有咏唱。在这《重游菱湖图》册又有61位诗人，题诗204首，其中不乏锦句诗篇：“皖公城南江拍天，皖公城北湖涵烟，湖光十里足菱芡，淡云横树风鸣蝉”。“一棹放菱湖，至今留画图。遥知采菱女，犹说董江都”“纳凉重放菱湖掉，闻道菱花似昔年。万颗露珠明月夜，一花一叶一珠圆。”今天读着这些百年前诗人的诗句，当年的菱湖美景便浮现在眼前。

1929年恰逢董逸沧先生六十大寿，其子董肇夔将这本册页上的诗与画籍印鸿泥。《菱湖图咏》编成付印前，又有好友高邮画家宣哲绘了一幅《菱湖嫩秋图》，于是便有了供我研读的《菱湖图咏》。此书扉页“菱湖图詠”四字美轮美奂，由西泠印社创始人王福庵题笺，它线条圆润、结构匀称，真乃大家之笔。本书收录的四幅菱湖图，也都是画家们的精品之作，其中前两图绘于光绪三十一年（1905），后两图分别绘于民国十四年（1925）和民国十八年（1929）。这些百年前的画作，再现了当年菱湖之美，可与当今摄影作品媲美。而那些百年之前对菱湖的咏唱，更为菱湖美景留下丰富的文化内涵。

值得欣慰的是，菱湖名胜自1921年开辟成公园以来，先后迎来郁达夫、朱湘、舒鸿贻等当时社会名流的关注，他们到此旅游、泛舟湖上留连忘返的情景都被写进小说里、诗词中。抗日战争时期至建国前公园遭受破坏。1985年，含菱湖公园在内的一大片区域被划为菱湖风景保护区，市政府立碑予以保护。之后公园建设速度加快，在当年朱镕基总理的关怀下，风景区内的皖江公园得以恢复新建（现东大湖），并清淤疏浚了西小湖，扩建了莲湖，使四湖连成一片，现总面积达到4.5平方公里（其中水面积2.1平方公里），基本上恢复到董玉书笔下的纵约八九里、横约三四里的规模，成为安庆市民休闲娱乐之地。当年董玉书先生所厚爱的菱湖，所咏唱的菱湖、所宣传的菱湖，终于在它建园一百周年之际，成为安庆历史文化名城的一道靓丽风景。

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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