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写人生百相 评张玉洪的小说集《白菜地》

◇王相理

深秋的一个上午，收到了文友张玉洪的新著——中短篇小说集《白菜地》。

与玉洪兄相识可上溯到上世纪90年代初，那时我刚从沂水师范毕业，他还在蒙阴镇政府上班，就已经在小城很有文名。去他的办公室拜访他，他的朴实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那时的他还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比我大不了多少，但是气质不凡。不久他被调入县电视台委以重任。为了宣传家乡，他的工作就更忙了。在给县里做报道的同时，他积累了不少写作素材，后来出版了描写基层干部的官场小说《基层》，先在《鲁南商报》上连载，后来出版成书，颇受好评。近两年，他的工作有了新的变动，业余时间较以前富裕了，能拿出更多时间从事自己的业余爱好——文学，在各地文学期刊发表了不少中短篇小说，引起省市乃至全国小说界的瞩目，水到渠成地由团结出版社推出了一本集子，书的名字很朴素：《白菜地》，一如当初他给我的印象。

《白菜地》的问世，充分说明张玉洪的小说创作已经达到一个高峰，但还不算巅峰。毫不客气地说，张玉洪的小说创作艺术已经日臻成熟。

张玉洪深厚的创作功力在这部小说集中显露无疑，这一点首先表现在小说刻画的人物身上。书中一篇篇小说的主人公个性鲜明，形象生动。这里边有深明大义、无私奉献、催人泪下的沂蒙红嫂；有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如苦菜花一般的农民；有心怀正义的基层信访干部；有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勾心斗角、不甘人下的电视台应聘记者；有年轻靓丽却心灵扭曲的女大学生；有面黄肌瘦、为一个窝头拼命干活最终累死的苦难少年，还有朴实正直、只懂得侍弄白菜地不计名利得失的老班长……这是对祖辈生活在沂蒙山区的系列人物的画像。仔细看，这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就生活在我们身边，这一个个动人的故事就发生在我们身边。生活是创作的源泉，作者敏锐捕捉社会中形形色色的人物，截取一二，高度提炼其生活中的情节，以现实主义的手法刻画其事迹，给读者以深刻印象。这些人物足以构成一个形态各异的人物画像馆，其代表性典型性足以进入当代中国文学人物的行列。

其次是小说故事的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文似看山不喜平。小说集中的每一篇小说都有可圈可点的地方。《农妇与猪》中杨贵美推着刚买的小猪回家，半路怕猪热死了，把猪抱在怀里喂奶，像奶自己的孩子，结果猪在她的奶上咬下了牙印……故事让人忍俊不禁。《春天的民事》写的是基层信访干部刘雨木的故事，因工作需要到省城报到竟然被先到的同伙当作“上访户”扭送起来，让人啼笑皆非。善意的嘲讽，辛辣的讽刺，悲悯的情怀，分别在小说集中的某一篇闪现，留给读者的是深深的思考。《对峙》这篇小说的背景环境一直只是一个画面，只不过画面一直是动态的，随着小说里的两位主角细微的动作变化，人与狼的内心起伏，将小说一次又一次地推向高潮。《天之骄子南瓜瓜》以大学校园为背景，再现了当下一部分大学生的情感、生活、学习现状。《花斑》以十分细腻精彩的文笔记叙了一个家境贫寒的花季少女林子在大学的苦难经历。她学业优异，却遭遇不公平对待，得不到一等奖学金做学费。她拥有友谊，得到的却是让她自尊不断受损的“关爱”。而北北的生活状态和林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突出了林子命运的悲剧色彩。是什么原因让这个优秀的年轻女孩心理开始处于病态？我想，林子的境遇恐怕是中国几乎所有的在贫苦线上挣扎的贫寒学子都会遭遇到的，当知识无法改变他们苦难的命运时，还有谁能来改变他们的命运，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小说故事背后隐藏的深刻的社会原因，发人深思，耐人寻味。

再次是小说精细的细节刻画。有些细节的描述到了让人不忍卒读的地步。红嫂褚凤云是以我邻村的人物李凤兰为原型创作的。18岁的新娘子褚凤云与“大公鸡”拜堂成亲，并非捏造，是实有其事，作者当然不曾亲临现场，但是他发挥自己的想象，将新娘褚凤云与丈夫的替代品“大公鸡”拜堂的场景写得如见其人，如临其境，无可挑剔。特别是对褚凤云怀着无比期待的心情一路奔跑和行军打仗路过家乡的丈夫义德见面却最终失之交臂的场景描述，扣人心弦。“……待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近床前，猛地发现褥子上有个人坐过的凹下去的印子。是了，他回来过了！凤云伸出手去抚摸着那个凹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生怕那个凹印一眨眼就消失了。眼里的泪，开始是一滴滴，随即一串串，无声地落尽了那个凹印里。”没见到丈夫不说，最后丈夫还牺牲了。读到这里，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为褚凤云的不幸遭遇所感动。百姓的命运总是和国家的命运紧紧地连在一起，乱世人不如太平犬。我们希望国家永远繁荣富强，世界永远和平，人民永远幸福。

最后是小说准确到位、富有表现力的语言。文学说到底是语言的艺术，是语言表达的艺术，对于小说作家来说，更是如此。《天堂债》中对主人公茂德生活环境的描述充满视觉的冲击力，从老鼠打架，到母山羊产羔，农村的生活场景信手拈来。“茂德披衣起来，下半身偎在被窝里，从嘴里掏出那颗脱落下来的牙，摸着黑扔到窗台上。又从窗台上摸索着拿过旱烟袋，燃上了一袋烟。”“披、偎、掏、扔、摸索、拿过、燃”等一系列动作，准确生动地描叙出主人公茂德起床的情节。《春天的民事》的主人公刘雨木，似乎是刘榆木的意思，本地有“榆木疙瘩”一词，是讽刺人不开窍，笨的意思，小说中当然是褒义了。“一辆轿车刚驶出大门口，忽然从一棵槐树背后闪出一个人来，奔着轿车猛扑过去……”“驶出、闪出、奔着、猛扑”一组动词，表现出老年上访者不顾一切急于找省长伸冤的心情。张玉洪的小说里像这样描写精到的地方太多了，多得数不过来。若一一点评，一万字也不够。

妙笔写人生百相，玉洪兄堪称语言大师。我猜测作者在创作中可能受到了鲁迅、王小波和巴尔扎克等中外著名作家的影响。整体来看，这部小说集子的语言是清新的、干净的，具有沂蒙山区的风味特点，行文极力避免敏感的字眼，甚至连一句骂人的脏话都没有。每一篇小说在情节上都是顺畅的，自然的，几乎是行云流水般地就把一个故事叙述完毕。在此希望玉洪兄再接再厉，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回馈社会，让沂蒙文学形态各异的人物画像馆更加充实更加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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