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泽,1964年出生,1984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曾任《人民文学》杂志主编,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书记处书记。
《咏而归》是李敬泽全新作品集。“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书名《咏而归》便由此而来。这本书大概也是咏,所咏者古人之志、古人之书,是自春秋以降的中国传统。而归,是归家,是向可归处去。本书收录了李敬泽历年来所写的有关古人古典的短文,长文一概不取。以春秋先秦为主,兴之所至,迤逦而下,至于现代乡野。*后落到几篇谈闲情的文章上去,由家国天下,归结到春水春风、此身此心。李敬泽在书中与古人对话,从春秋到明清,从明清到现在,从孔子、孟子到笔记小说,李敬泽用活泼的语言叙述历史和文化,去领略古人的精神,去追怀古人的风致。阅读经典,不止是正襟危坐,更可以像古人一样,轻松、快乐、自由。编这一本《咏而归》,不外乎是,从古人的选择和决断中,从他们对生命丰沛润泽的领会中,学习安顿自己,找到一个归处。引古人之精神,接通此时之人的心与眼,使心有所安,使眼有所归。
雪天听讲《论语》,是件难得的雅事。1月6日下午,雪霁而天未晴,在合肥大剧院,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李敬泽做客2018年首期“大湖之约——艺术名家大讲堂”,做了一次形散而意不散的“咏而归”漫谈。走出剧院,一路冰雪。重温经典拉近了我们与古人的时空距离,刺骨寒风中似乎有“风乎舞雩”的温柔惬意。
李敬泽老师的讲演轻松而极富启发,不疾不徐,即便有失严谨也可理解为一种自由跳脱,更何况李老师有言在先,谈的是文学与情怀,不做专业学术报告。但我想,如果就一些根本性问题做一些同样不甚严谨的非学术探讨,也不失一种论语式的风雅吧。我的观点是,“咏而归”不是儒家精神而是生活情趣,相对“咏而归”,李敬泽在新书《咏而归》中的《中国精神的关键时刻》一篇中提及的“弦歌于室”更能体现儒家精神——当然也依旧也是从文学与情怀的角度来看。
“咏而归”典出《论语,先进篇》。孔子问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四位徒弟的人生理想。子路的目标是治理千乘之国,冉有次之,公西华更谦虚,说“非曰能之,愿学焉”,但也还是治国平天下的胸怀抱负,孔子笑而不语。显然都及格了,没有辜负老师的教诲,但是不出彩。
三位同学在回答老师提问的时候,曾晳始终在弹琴,轮到他了,轻挑慢抹,琴声渐稀,突然手挥五弦,铿锵一声,戛然而止,然后才坐直了身体。这做派是有些耍酷的,有行为艺术的表演成分。由此可见,孔子和弟子们上课或是聊天也是随性随意,不拘一格。曾晳把POSE摆好,依旧不直接回答,而是卖了一个关子。
孔子似乎心有灵犀,顺应着曾晳的小心思说,各言其志吧。其实内心已经猜出了答案不会那么中规中矩。
果然曾晳的回答堪称千古绝唱:“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当年的大白话历经两千多年后依旧近乎大白话。暮春时节,衣服轻薄了,我只希望能和五六个朋友,带着六七个小童子,到沂水沐浴。在舞雩台上吹吹风,一路唱歌而回。孔子说,我同意。
前三位弟子正襟危坐,紧扣主题,依据自己的能力评估未来的成就,有目标,有方法,有策略;曾晳显然跑题了,算是一次斜逸旁出的插科打诨——毕竟老师不是在问他们“日常生活中,什么是你们最为惬意的事情?”换一位老师,完全可以面孔一板,斥责道“不读书也可以这样啊,你到我这里来还混什么呢?!”
明明答非所问,却被老师点赞,为什么呢。有人说孔子认为前三个人的治国方法都没有谈到根本上。他之所以只赞赏曾晳的主张,因为只有曾晳用形象的方法描绘了礼乐之治下的景象,体现了“仁”和“礼”的治国原则,同时也体现出孔子的政治理想。其实,若论“仁”和“礼”,公西华说“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是最为严谨和贴近的,却被孔子嘲笑了一把。可见孔子当时根本不在严肃的学术答辩状态,如同一位不无幽默感的老师在课堂上满嘴跑火车一样,真实而可爱。
恕我愚钝,看不出什么微言大义。但体会上下文语境,我们可以揣摩大成至圣先师孔老夫子“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教学场面。别人在回答问题,曾晳却在抚琴,硬要说风雅也不能说没有那么一点点,但毕竟是一种干扰吧,而孔子不以为忤,那么曾晳再来一番不着调的诗情画意也就不显得唐突了。更何况,穿着薄衫去水边游玩,然后在高台上吹风,极生动极细腻的皮肤触感实在让人身心摇曳。
李老师一再强调,“咏而归”是儒家精神的重要体现,是对儒家刚劲勇猛的入世精神的平衡与协调。但我觉得,硬要将充满生命活力和青春朝气、自然审美的诗情画意升华到精神的高度,那么这种精神并不稀罕,作为一种主料或配料,散见于伊壁鸠鲁的快乐主义哲学,斯多葛主义的恬淡寡欲,各类自然主义、享乐主义,甚至老子的无为而治、小国寡民的乌托邦理想。
儒家的核心理念应该是伦理层面的以孝为基础的“仁”,李老师将“咏而归”提拔为儒家核心精神,挤压了古之圣人自然本真的生命情趣,反而容易滑入了李老师同样强调的“对于经典的过度解读”的陷阱里了。李老师说经典不过是古人的口语,过度解读只能食古不化。他举了“关关雎鸠”的例子。他为此写过一篇“鸟叫一两声”的千字文,我在李老师的散文集《小春秋》中读过,《咏而归》再次收录,应该算是李敬泽的得意之作了。
“关关雎鸠”是《诗经》的开篇之作。有人夜晚听到河州之上雎鸠的叫声,可以是两只雎鸠(鱼鹰)一公一母,由此思念爱人,掀开了中国人的失眠史,如此而已。但汉儒的解释是,大老婆(皇后)想把一位有德的女子给皇帝娶回来做妃子。真是匪夷所思!
李老师说,儒家既有积极入世的精神,同时也有“咏而归”的超脱精神,也是有失严谨的。儒家的入世是哲学层面核心理念的现实延展,与“咏而归”不存在“既——又”的对等关系,他们不是一枚硬币的两个不同面;另外,“既——又”也很容易让人滑入庸俗辩证法的泥沼。
真正体现儒家精神的最具情怀的文学意象在哪里?我看不是在“咏而归”,而是在“颜色甚惫,而弦歌于室”。
据《庄子·杂篇·让王》篇。公元前489年,吴国大举伐陈,楚国誓死救之。孔子赶上了这样混战,陈蔡之间,绝粮七日,吃的清炖野菜,营养不良,面色饥惶,但精神高亢,在房间里弹唱不已。弟子们则悲观失望,子路更是说穷途末路了。
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于道之谓通,穷于道之谓穷。今丘抱仁义之道以遭乱世之患,其何穷之为?故内省而不穷于道,临难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陈蔡之隘,于丘其幸乎。”大致意思是这样:这是什么话!通也好穷也好,不在乎道路,而在于道德理想!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如果说 “咏而归”,是厚重雄健,担负道义的儒家精神的一抹亮色,是蛋糕上的樱桃,那么穷途末路中孔子“穷亦乐,通亦乐,所乐非穷通也”的弦歌不辍才是真正的儒家精神的体现。
“咏而归”属于地球人;“弦歌不辍”才最能体现儒家“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衡渠),“虽千万人吾往矣”(孟子),开阔、雄壮、乐观、坚韧的儒家初心与境界。
李老师在新书《咏而归》中说,(弦歌不辍)这是“中国精神的关键时刻”——赞同!
□凌 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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