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老更成

本期人物：马世治采访者：大凤

大凤：马老师您好，传统画论讲，人物画强调传神，山水画强调意境，花鸟画强调情趣。作为当代花鸟画名家，谈一谈您是如何理解花鸟画的传统的。

马世治：和其他绘画种类一样，学习花鸟画，首先是搞好传统，要从传统中来，为什么要搞好传统呢？传统是经过千锤百炼最后的结晶，是从无数探索中总结出来的，是个宝库，想找什么都有，很有指导意义，无论你从事何种画种，传统都是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传统是从生活中提炼出来的，没有生活就没有艺术，有了对生活的感受和对生命的理解，才会有艺术情感的出现，反过来，艺术又丰富着我们的生活和生命。

大凤：花鸟画的美学标准是否和山水画、人物画有共通之处？

马世治：是的，这三种绘画门类之间的审美标准并非鲜明不可调和，而是相互渗透彼此交融的，花鸟画同样要讲究意境和传神。花鸟画最兴盛的时代是宋朝，工笔画多一些，写意画相对较少，但工笔画中有一种情趣，又有一种生命深度，那就是意境，就是传神，传大自然的“神”，传造物主的“神”。宋代花鸟画是个综合艺术，包括了书法、对事物的感悟、对对象的认识、对生命的理解。由于人的爱好、性格、情趣不一样，观赏的角度也不一样，导致由最早的山水、花鸟、人物不分家到最后就有了分门别类。

大凤：您是如何体现花鸟画的美学的？

马世治：我之所以选择花鸟画，应该与我的审美取向有关。我从小对真实的花呀鸟呀有很深刻的感悟。小时候我走姥姥家，每次去我就不想走了，为什么？我姥爷栽了很多的菊花，那时候我才几岁，每次去我都很喜欢这种花，不想走。每次回家，姥爷总会给我搬上几盆花，推着车子，连花带人一起送回家。从花开到花落，我觉得很美。那是一个很美好的过程，像人一样。我对菊花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这种感情不是培养的，应该是人生带来的。我家是开中药铺的，长辈爱好书画，我父亲要我学中医，背诵药境赋、汤头歌，我感觉到太乏味了，还是画画有意思。我母亲是画画的，她就开始教我在地上画，后来订了小本子，她在纸的这一面画好，我在纸的另一面照着画，实际上是一种临摹，但就是这种朴素的自然的临摹，让我开始走上了绘画之路。幸运的是，我母亲学画也是从《芥子园画谱》开始的，这是真正的传统，《芥子园画谱》培养了很多画家，是经典画谱。后来，我就直接临摹芥子园画谱，这里面既有物象的自然规律，又有理论指导，还有技术指导。我有一个老师叫宋式云，我画得有点型的时候开始和他学画，他教我也是从《芥子园画谱》开始的，并且给我提供了很多范本临摹，临摹颜色和结构，宋式云老师交给了我很多宝贵的方法和经验。后来，我去沂水上连师，遇到了一个叫郭仕宦的老师，他是学西画的，看我画得好，就让我当了学校美术小组组长，我第一次接触写生。当我的写生有了基础，老师又教我怎样画素描、怎样使用色彩，这一段经历起作用很大。我老师是西画出身，因此，这个阶段我对西画和写生都比较快比较好地掌握了。

上世纪70年代，为了画好花鸟画，我用三年时间画了一个十一米的花鸟长卷，从花开到花落，从春花到冬天的梅花，我一直画，这是工笔画，使用方法是从沂水郭老师学来的西洋画法，调颜色调得好，用的是西画加中国画的调色方法。因为观察得详细，所以画能感人，孙奇峰、汤文选、郭石夫等花鸟画大家都在长卷上题跋，还表扬我艺术态度认真、观察事物详细、学习传统扎实。之所以画这个长卷，不是为单纯地画花鸟画，而是画自己对花鸟画的认识。

画画绝非易事，现在我感觉比较容易，因为观察多了，目击心记，提笔即到，甚至画出了一些想不到的感觉和妙处，所以现在感觉比较容易，心中有数了。我的画比较繁，因为少时纸张不易得到，一旦有纸，尽量全部使用，所以形成了习惯。后来我也画了一些简约的画，大家都觉得好，我现在也尽量向减法靠近，因为技巧已经达到了，就是给观者留下想象的余地，不用面面俱到，观者有自己的思想和审美。笔断意不断是有道理的，我现在就是用减法。这一点是很难很难的，必须首先自己先达到，由繁入简，意到笔不到才行。此即齐白石所说的“似与不似之间”。有一回，在冬天，我去看一棵月季，它冻坏了，历经风霜，只剩下数个花瓣，但那种楚楚动人的美让我一见难忘。那不是一种平常美，而是一种傲雪的风骨。回家后，我把它画了下来，是一件满意的作品，我感觉画出了此花的风骨与雅致，能调动起观者的想象力来。再比如，我喜欢画牡丹，很多人画牡丹，但很少画背面的牡丹，我有时候画牡丹的背部。和大自然中的事物一样，万事万物无不在变化之中，牡丹同样变化多端，特别是风雨中的牡丹更惹人多看几眼，我也画下来，题上王小古老师的诗句“最难描处最传神，最是临风最天真”。画画绝不是画画，画花鸟画绝不是画花鸟，而是比兴自然万物的生命神采。我觉得，即便是通过各方面的写生，还不能穷尽事物的神采，还得靠自己对真实事物的感悟才行，心中有风雨，才能画出风雨，胸中无牡丹，不可能画出牡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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