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与安好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又到一年清明时。

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每逢清明，人们对于逝去亲人的思念都会格外清晰，都会以各种形式来祭奠逝去的亲人，追忆他们留下我们的点点滴滴，回想那些美好或者是酸楚的往事。

哪怕你已到另一个世界，我仍记得你的每个细节，你的哭，你的笑，你的拥抱，你的亲吻，你对我的好，你对世间的留恋……在这草长莺飞的季节，我们呼唤着你，愿你在另一个世界安好。

堂妹的牵挂

文/陈宜森

2007年10月24日9时，我正在商河县贾庄镇中学参加法制教育课，妻子给我打来电话，说堂妹不行了，叫我赶紧回老家。正在开会，我抽不开身，在11时散会后赶到家，堂妹已被送去殡仪馆火化了！

堂妹是我小叔的长女。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乡村，生性好强的叔叔强烈盼望二胎是个男孩，结果患有癫痫病的婶子还是生了个女孩。生活在世俗笼罩的阴影下，叔叔日日痛苦，堂妹从小就在心里立下誓言，女儿当自强！

这样，堂妹从小什么样的活都干，不怕吃苦受累，如同男孩子一样。当时，我还在乡村，妻子是幼儿老师，儿子出生后无人看管，堂妹舍弃农活帮我们照看。有时，我们责任田的活干不过来，堂妹干完自己的活就赶紧过来帮忙。那个经常穿着一件宽宽大大红色上衣的乡村堂妹一直留存在我的记忆深处。

堂妹12岁时，有人来提亲，堂妹不是很愿意，迫于父母压力不得不同意。16岁那年，她看到村里不少姐妹外出打工，也耐不住对城市的向往前往淄博，在一个馒头房打工。由于堂妹手头利索，诚实聪慧，很快被老板赏识。在当时女工工资不高的情况下，老板每月给她480元。

在外那几年，堂妹的心产生“叛逆”——对父母“半包办”的婚姻不满。堂妹曾和叔叔说明此事，叔叔听后暴跳如雷，就这样，叔叔以封建家长制的威严粗暴地干涉了堂妹自由选择婚姻的愿望。但是，一种寻求个人婚姻幸福的勇敢精神让堂妹迈出了出人意料的一步。

1996年春天，堂妹没有回家过年。妻子因有事去淄博，顺便看看堂妹，到了工厂一打听，结果堂妹和一个姜姓男孩去了平邑，赶忙给家里打电话说明此事。叔叔立即叫上我去了平邑，我们见到一身黑色装束的堂妹。那时的堂妹俨然不是一个农村姑娘，而更像一位城市白领，暮色中亭亭玉立。作为准妹夫的姜，英俊潇洒，我在心里暗暗佩服堂妹的眼光。

快要发疯的叔叔见到堂妹就想打她，被我及时制止，而后老泪纵横地说，你回不回家？堂妹说现在不回，等过一阵再回去，叔叔气得直咬牙根。我劝叔叔，婚姻自由，他们既然愿意，我们也不能阻拦。堂妹这个时候回去，你们父女的关系也不好，她愿意什么时间回去就什么时间回去吧。

转眼到了麦秋，堂妹和妹夫来到我们村，同来的还有姜所在村的支部书记，他们是为了堂妹的亲事而来。经过一些繁文缛节，按照我们当地风俗，堂妹在我们村举行了简单的结婚仪式。

堂妹的愿望实现了，她想以儿子的身份服侍和待养父母。当时，叔叔的房子不多，我把闲置的那套住房让给他们住。1999年，堂妹生下女儿雨，雨的到来，为这个家庭带来了无比的欢乐。

为提高家庭收入，堂妹在庄稼地里带上西瓜，让姜出去打工挣钱。几年光景，叔叔家变化很大：在邻街建起三间瓦房和二间门楼，又购买了农用三轮车、彩电、洗衣机和电动车。村民都认为叔叔有一个顶事的女儿，也找了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婿。

正当堂妹想在娘家大干一场时，灾难却意外降临。2006年9月，堂妹觉得胸闷到医院检查，结果是肺癌晚期。医生告诉叔叔，堂妹最多只能活三个月。自此，叔叔和姜为了堂妹的病，四处求医，期望绝处逢生。为了不让堂妹知道病情，叔叔总是把药瓶标签洗去。由于家人悉心服侍，堂妹的生命延续了很长时间。

2007年10月12日，我正在贾庄乡搞普法教育，接到堂妹病危电话，我立即驱车赶到家里。这一天堂妹已经昏迷过三次，家人也为她准备了寿衣。但是，等到晚上，她的呼吸又有些匀称了，她第一次在死神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妹夫长期昼夜服侍，比较困倦。有时候，妻子会帮忙照看，让妹夫去歇歇。妹夫稍微走开一会，堂妹的呼吸声就会急促起来，头部一直朝向妹夫曾坐过的地方，还不时伸出瘦弱的手在那个地方慢慢摆动，似乎在寻找和触摸那只令她终生难忘的手。

敏感的妹夫会立即爬起来，说，我在这儿！堂妹这才停止了冥冥之中的动作，停歇下来。这种动人的场面，一直让善感的妻子流泪不止。我由于工作繁忙，每天只能打电话问询堂妹状况。令人高兴的是，堂妹在这种临界死亡的边缘上又徘徊了14天！

2007年10月24日9时，堂妹永远闭上了美丽的眼睛。她是带着对女儿的牵挂，对丈夫的爱恋，对父母赡养的无奈，对兄弟姐妹的感激走上了通往天堂的路。

妹夫老家其实不存在了：平邑不是妹夫真正的老家，其父去世后葬于祖籍曲阜；其长兄是上门女婿；二哥在济南打工，还是单身；其母随女儿在济南生活。所以，堂妹的葬地一直没有定下来。按当地风俗，出嫁女不能葬于娘家。妹夫一时拿不定主意，丧葬事宜只能在叔叔家办理。

父老乡亲在叔叔的院落里为堂妹搭起简易棂棚，堂妹骨灰运回来后，守棂棚的是妹妹菊和女儿雨。试想，一位32岁的女人是没有多少人来守孝的。还好，妹夫的侄子从大学赶回来，为这位年轻的婶母守棂。妻子早有心把堂妹穿着嫁衣的照片进行了翻拍，放在堂妹骨灰盒的后面。照片中，身着素装的堂妹亮丽无比，黑色的边框昭示着斯人已去。棂棚前，秋风顿起，孝衣翻卷，败叶翻飞，尘土迷眼，凄美的让人卒不忍睹，涕泪横流。

经妹夫与兄弟联系，他决定第三天将堂妹的骨灰运至平邑下葬。起棂那阵，家人在抬有堂妹骨灰盒的桌子后面啕嚎大哭，妹夫则抱着年幼的雨拿着“起棂大吉”的蓝瓦在门楼前的石头上摔下去……

我和二哥等人陪着堂妹的婆家人一同去车站，三轮车在乡间的公路上急驰，早晨的清雾还没有退去，凉风一阵阵吹来，风吹着大家哭红的眼睛，在这清冷的秋晨，为我这位苦命的堂妹送行。

2007年10月26日，一个坟头将于天黑前在山东省平邑县丰阳乡桃峪村的山上堆起。生于商河，长于商河，而葬于临沂市平邑的堂妹将孤独地在桃峪村的山坡上安息。长眠于地下的她或许不会再有什么坎坷，但那孤独的坟头又会迎接多少风风雨雨？

我只能祈祷：堂妹，你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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