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人们都
爱去湖边游玩,赏花、
戏水,也趁机去乘凉、
散心。湖是云蒙湖,水
面辽阔,碧波荡漾。湖的
周围,倾斜的坝上,是一
条崭新平坦的环湖路,在
阳光下蜿蜒逶迤,无论春夏
秋冬,路面都青光可鉴。沿
途两侧,草木葳蕤,百鸟翔
集,于是湖,便成了一个水鸟
和花草的世界。
云蒙湖湖水清澈,水产丰
富,鱼虾肥美,站在坝上,俯视
湖中,一艘艘游船划开水面,穿
梭在云帆倒影之中。去年冬天,捕
鱼节上,曾有人捕到百十斤的大
鱼。从县城出来,沿着湛青的环湖
路往东走,有一个自行车展馆,来自
多个国家的自行车史料和实物在这里
展出,一件件展品,见证了单车时代的
特征与变革,每一件都牵动往昔的回
忆,让人触景生情。2017年6月25日,
全国“青海湖”杯自行车联赛,就在这里
举行。
青海,是我国
重要的省份之一,
雄踞世界屋脊青藏
高原的东北部,有
很多东西让我们骄
傲。巍峨的昆仑
山,美丽的金银滩
草原,藏传佛教圣
地塔尔寺,以及青
海湖。这是一个有
着神话传说的地
方,蓝天白云,
无垠草地,雪山
冰峰,构成了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
这场覆盖全国的赛事,让人重又想起了
它,它的坚毅、美丽,它的神话一般的故
事,从青海一直延伸到沂蒙山脚下,延伸到云
蒙湖畔的赛场。让人们在这盛大的活动中,亲眼目睹了来自五湖四海的运动健儿,在这里比拼真实版的速度与激情。
曾经徒步过川藏,攀登过昆仑山,朝觐过塔尔寺,领略过大美青海湖的人来了,他们怀着堆绣、唐卡、酥油花的精美绝伦,骑着不同颜色的山地车跋山涉水。这些曾经千里单骑,走过万水千山的人慕名而来,自此,云蒙湖,在《沂蒙山小调》的书页上,再次谱写出崭新的音符。他们放下沉重的背囊,操着天南地北的口音,借助五颜六色外形奇特的山地车,箭矢一般汇入激情昂扬的环湖堤上,让观看的人,助阵的人,热血沸腾。那一天,我和朋友特意赶去观看这场前所未有的环湖赛,在云蒙湖畔的一个小山坡上,一缕山风柔柔地从额际拂过,我仿
佛闻到盛开在青海高原上的格桑花香,感受到昆
仑山脉雪水溶化的清凉气息。
沿着湖区西去,有一座长长的拦河大坝,坝
下块石裸露,寸草不生。每天清晨,大约七点
多钟,或者不定期地,大坝都要在这个时间提
闸放水。当大坝蓄水水位过高的时候,守护在
大坝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就会提闸疏出一部
分湖水,名曰泄洪,以保持河床平衡,不会
泛滥溃堤。坝前是一个浅滩,离坝约一箭之
地,浅滩两边除了庄稼,还有被湍流冲刷
之后现出的坑凹,是垂钓、捕捞的好去
处。每当周末,小城里的许多人,就喜欢
携家带口、成双结对来到这里,找个坑
满塘溢的地方,以身试水,收获鱼虾。
闸门由几根腕粗的绳索悬吊,桥头
有一个工作室,神秘的控制闸门的按钮
就悄然在室内待命。电钮一按,悬索
便开始缓缓起升,紧闭的铁闸豁然开
朗,河水顿时从闸门下的缝隙奔涌而
出。轰然的水流卷起巨大的浪花,
将数丈以外的枯木旋起,泥沙俱
下,场面震撼。原本在此慵懒闲游
的野鸭,仿佛早就知道闸门要
开,就在提索开闸的刹那,突然
一改原本悠闲觅食的状态,匆匆
起飞躲避,瞬间逃遁得不见踪
影。闸门开启,浪涛汹涌,发
出咆哮,声音隆隆,就连远远
觅食的水鸟也遽然惊立,扇动
着翅膀仓皇而飞,没入前方
的一片树林。闸门之上是一
座长长的飞桥,面对流逝的
河水南北横跨。站在大桥上面,有如站在一块巨大的甲板之上,俯瞰桥下,人和“甲板”仿佛在激水浪涛中挪移、游弋,令人晕眩。
越过大坝,继续往西而去,河水越来越浅,形成一片水域。显然,这里的水与云蒙湖同脉。然而,从这里开始,便不再只是浩渺的湖,不只是水,而是一片水波如镜,水草丛生的湿地。这里,有连片的芦苇、香蒲和荷花。这里荷花重叠,蒲苇簇拥。有数不尽的花蕾,接受着蜻蜓突如其来的亲吻。荷是红荷,妩媚,端庄。那样的红,似嫁娘的娇羞。天上的白云,地上的水光,世间万物,都统统抵不过那一抹绯红。那是用草之青、花之红、天地之经纬织就的红衣、绿裳,穿戴在邻家女孩的身上,高贵,但不妖娆。每到风来,盈盈欲滴的荷叶、芦苇,都会摩挲有声。风,顺着曲折的回廊向水边吹来,带来一阵阵清香。那香,来自百合?蒲苇?还是荷花?分辨不清。湿地的植物,似乎都是含着香气的,无尽的草香,在湖边,在湿地;在山野,也在山冈。
在自然科学的研究中,人们最终达成共识的是,森林是地球的肺,湿地是地球的肾。自然森林可以生成供人体呼吸的氧气,而湿地,则是地球之肺的保护神。湿地和森林一样,是自然界最富生物多样性和生态功能的所在。在一望无际的绿里,几朵莲花,几枝百合,便能将整片水域的风格改天换地。它不仅帮助我们清洁污水,净化空气,还能吸引来无数的水鸟,无论它们是城市的“居民”,还是匆匆的“过客”,都是这个城市的风景。人们用它们的自然繁殖来透视城市环境的优劣,透视城市生态文明视域下的绿色建设,从而推进了城市里的环保工程。可以说,世界上最美丽的形态,莫过于鸟儿亮丽的羽毛与婉转的歌喉。
香蒲,我们当地叫蒲草,也是百姓日常生活离不开的植物,故而对它偏爱有加。它的叶片窄而细长,柔韧且坚直,就像一个人固执不屈的个性。古时,就有人以此示情的事例。“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那么深情,那么忧伤。被封建枷锁束缚的女性,面对被人横刀断水的爱情,依依舍别。四月,蒲草初生,嫩绿的尖芽从水底淤泥下钻出,平波之上,碧叶亭亭,享受着人间温暖的阳光。它们是湿地上活泼的顽童,无论是河边,还是泥塘,只要是有水滋养的地方,都能看到它的身影,以植物鲜明的色彩,标志着春天的苏醒。
初生的香蒲鲜嫩可食,生活在水边的人们,大概都有这样的经历,采一段嫩绿的香蒲叶子,将饱满的地方掐下,放在嘴里轻轻咬嚼,一丝淡淡的甘甜,
回荡唇间。蒲草长大,开出黄色小花,初秋,
就会结出一串串古铜色的蒲棒,碧绿的叶
间,几枚蒲棒掺杂其中,无论怎么观赏,都
给人以清新之感。我们古代的诗人,真的是
爱水啊,他们亲水,近水,因为常在水边劳动,竟然写出那么多与水有关的诗句。他们把采撷植物的场景,吟唱成一种劳动的歌谣,踏着古典优美的节拍,顾兮采兮。“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彼泽之陂,有蒲与蕳。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悁悁。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蒲草可以编织蒲包、蒲团,又可以编席、制扇,做精美的饰品,曾经,人们用它换取钱粮,换取无数度人间烟火。将它的叶片采摘下来,以水洒叶,反复渍之,晾干扎束,以备蒲草编织之用。蒲编的工艺之多,可以说是各式各样,包罗万象,从古至今,蒲编制品一直被人们广泛应用于日常生活。用处极广的蒲包就莫说了,蒲团,它扁平,呈圆形。生活中,僧人也许曾经坐禅及跪拜时用,但在我们这里,只是用来供人坐在上面休憩的用具。与僧人坐禅的蒲团不同,民间编织的蒲团稍厚,编好后,在中间填些絮状的杂物,铺在地上,使其高过地面六七公分,依偎在上面十分舒适。
蒲团的作用,仅限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使用,现在的人用得少了。沂蒙山人喜欢纺花,旧时的纺车架子不高,人坐在板凳上面难免屈膝弯背,累及腰杆,于是蒲团便派上了用场。沂蒙山区的媳妇们,很愿意坐在上面盘腿纺花。有了它,架在地上的纺车就不用垫高,安放低矮的纺车敦敦实实,手柄摇起来高度适中,恰到好处。蒲叶编织的蒲团平展顺滑,人坐在上面,身体与之紧紧相依,这样一来,拢在手间的纱线便可以轻易地在胸前自由收放,挥臂拉抻。在时代潮流的影响下,今天的蒲编工艺又得到进一步开发,涉及的内容更是丰富多彩,花色繁多,有鞋帽、地毯、笔筒、背包、挂件。平凡的蒲草,在五颜六色的绒线的点缀下,绣出更加生动活泼的图案,灵巧玄妙,精致美观。以传统古老的手工工艺,完成生命升华的过程,完成本不属于植物的使命。让人不仅由衷赞美,还乐于收藏。它是一件件活的精灵。看它颦眉,听它倾诉。望着它,即使沉默,即使不语,也能让人读懂藏匿在生命深处的那段光阴,那份深意。
二
《诗经》里的植物,不仅有香蒲、荷花,还有荇菜和蒹葭。“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这是《诗经·国风·周南·关雎》中的诗句。《关雎》是一首写男女恋情的诗,春天,河边,采荇菜的姑娘,组成一幅优美的图画,引起一个男子的爱慕。那“左右采之”的窈窕形象,让他日夜不忘,而“琴瑟友之”,就成为了他梦寐以求的愿望。
荇菜,云蒙湖畔似乎并不多见,蒹葭却是多得无穷无尽的,它们占据着沿河的湿地,吸吮着泥水里的养分,在这清清流动的河水两边,把自己打扮得青葱翠绿。密密的苇叶簇拥着苇杆,像一面面崛然而起的浮雕,凸兀地堆砌在河道。这些绿得浓密的植物,它们是从《诗经》里走来的吗?在我故乡的河面层层铺开,在初夏的河上铺展成茵茵绿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大片大片的芦苇,郁郁苍苍,清晨的露水在这寒冷的季节变成霜花,我所怀念的心上人啊,就站在对岸河边。不由人去思量。于是生长在秋冬河边的蒹葭,又成了情人缠绵离别的意象。在我的心目中,芦苇的确是令人感伤的,尤其是芦花荡漾的秋天和纷飞的冬季,更让人感觉到一种旷古的苍凉,它让人想起尘世间衰老的生命,易逝的光阴。
岁月倏忽,孩童时的欢笑渐行渐远,老家的土坯墙,在漫长的时光里一层层剥落,围着菜园子的篱笆,也早已化为泥土,我们却如一只破茧的飞蝶,抖落了原先那个简单的躯壳,在繁华的人海都市里踟蹰而行。唯有白发父母走出家门,在你曾经离家的路口痴痴等候。母亲那长长的视线,搅动着人的愁绪,而芦花,也象征着年迈父母的白发。因而远离家乡的人怀乡,大都是先从村边的河塘开始的,那里有他童年欢乐的时光,有为童年的时光提供欢乐的苇荡。
我就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记忆里,村南有一个苇塘,每到假期,我们都在这里玩耍,有时把苇塘里的水搅浑了,里面的小鱼都往外跳,仰着头在水面上呼吸。苇塘里有一种小鸟,叫起来声音“喳喳喳”的,我们都叫它“苇喳喳”。苇喳喳长得很漂亮,腿长,尾巴也长,头上还有一小撮绿毛,每当它欢叫的时候,整个村子里都能够听到。
六七月份,苇喳喳就要抱窝,它的窝,是用韧性的干草交叉着缚住三根苇秆做成的,形成一个牢固的支架,再绕上一些草屑、乱麻、羽毛,一个倒悬的圆形小窝就建成了。小窝建成后,它开始下蛋、孵窝,这种鸟的蛋一下就是三个,多的时候五个,多半是单数,双数的时候很少。有顽皮的孩子,喜欢到苇塘找苇喳喳蛋,拿回家煮着吃。那时,人们虽然不懂得什么是自然保护,但大家都默守着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一次不能拿太多,一窝鸟蛋,必须给它保留几个,拿多了,苇喳喳就生气了,一生气就会飞走,飞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所以大家都很自觉。苇喳喳抱窝的时候,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候。
深秋,村里准备割苇子,苇喳喳就不见了,估计是到南方过冬去了,初夏,苇子茂盛的时候,苇喳喳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时候,端午节也到了,家家户户准备采苇叶包粽子。我七十多岁的祖母,把苇叶从苇荡里摘回来,趁着家务不忙的时候包粽子。她把苇叶洗净,用沸水泡好,用一只很大的水瓢装满新鲜的杂米,在水里一遍遍淘洗,准备在黄昏还没来临之前,把苇叶和杂米清洗干净。时间滴答而走,慢悠悠地从早上走到了黄昏,耳旁轻轻响起的不是沙漏,而是苇叶和指尖摩擦的声音。在傍晚烛光的映照下,眼晴昏花的老祖母在青青的苇叶上摸索着,我们围坐在祖母身旁,等着粽子从她那翻转的手中递过来,摆进身边的容器中一个个码平,等着热气腾腾的粽子香味从一口巨大的蒸锅里漫溢出来,在小小的房间里弥漫,诱惑着少年的味蕾。苇叶的香,不是青青草气的香,也不是那种春天花朵的清香,我无法用语言描绘,只能用怀旧的心去念,去想,去回味。那一夜,我们整个的睡梦里,都是粽子的味道。
煮粽子,必须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储存在我的记忆里,在多少年后的那个初夏,端午节,终于由粽香变成了亲情,从此每年端午包粽子,母亲的身影替代了祖母的身影,母亲的双手取代了祖母的双手,母亲额上的汗水取代了祖母额上的汗水,母亲的上午和下午,取代了祖母的清晨与黄昏。简陋的屋子里,粽香依然弥漫,可总有一些伤感淤积心头,直至人生的中年。
除了那片苇塘,村前还有一条小河,这条河,离云蒙湖不远。
云蒙湖畔的村落大大小小有七八个,大都坐落在绵延山峦之中,一面衔湖,一面靠山,形成特有的湖光山色,景色格外迷人。雨季水大,河堤涨满,这个河就看不见了,它融进了水面宽广的云蒙湖里。夏天,云蒙湖水是瘦的,那么我们这里的河,也能瘦成一条长练,远远绕着我们的土地,绕着我们的村庄,绕着周围的山峰。我盼望这样的夏天。
闷热的天气,河畔的草丛,是各种虫类栖息的好去处;秋天风凉的时候,蛐蛐与纺织娘也会竞相展开嘹亮的歌喉,尽情表达着属于它们的快乐与幸福。那歌声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有如天籁。昆虫界的欢愉,有时真得令我们人类羡慕。不止是纺织娘,草丛里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来的虫们,行走在草丛边,往往能听见它们的振翅声,那是昆虫们的另一种歌唱。在乡下的夏天与秋天,只要躲在家前屋后,站在小桥流水之间,那歌声便在耳边悠悠轻颤,充满了生机,好像永不间断。
我国有句古话:“近水楼台先得月”。临水而居,总有与鱼虾打交道的机会,垂钓便成了我们最愉快的事。夏日的夜晚,大人们挣脱了一天的炎热和劳累,晚饭后拿着小马扎,摇着芭蕉扇,不约而同地到冲风的地方去乘凉,孩子们则扛上几个虾网子,三五成群地下河了,用一款缝制成的圆形网兜钓虾。虾网下好后,又在河边掏沙、打洞、筑“战壕”,把平整的沙滩挖得到处是“战争”的痕迹。一边是“战壕”,一边是“碉堡”,人伏在里面,便形成了“敌我对阵”。累累的“战壕”和“碉堡”,就是童年印象中的战争场面。战争的结局是每个人都弄了一身的沙子,尤其是男孩子,不敢带着一身水渍回家,只好把外衣脱下来,铺展在岸边的水草上,以期阳光把它们晒干。将身子躲在草丛,盈盈的,看蝴蝶起落草间。
放了暑假,四姨家的表姐也会来和我们一起钓虾,她很有趣,对任何事情都怀有好奇心,每钓上来一网活蹦乱跳的虾子,都表现出无比的惊讶,声音尖锐而夸张:“哎呀,快看,它们的个头好大哟!快看快看,它们的眼睛怎么发蓝呀?”生活很贫困,喜欢吃虾的人家也并不少,但那时候的人们,很少有人对它们进行灭绝人性的捕捞,更不会有人恶毒到投毒饵诱杀,因此河里的虾子,一直很多很稠密。
除了深湖区,村南的河汊也能给我们带来欢乐,那里的河水永远是那么清澈。春天来临,冰封的河面一经融化,河水便如一条白练蜿蜒着,平静地从村边流过;夏天,天气干旱的时候,河心里的水只有一杆子深,岸边的水则刚刚没过小膝。阳光照射在河上,波光映得人难以睁开眼睛,对岸却只能看见黛青色的山影,向水中投出长长的阴凉。如若把脚没入水中,饿极了的小鱼小虾,便把你的脚误以为是它们的美食,用剪刀样的大钳去钳你的脚趾。大一点的虾子,能把你的脚趾钳得生疼,小一点的,则把身体匍匐于你的脚面,轻轻地一弹一跳,用那纤细的腿脚,在你的脚面上挠来挠去。而身体柔滑的小青鱼,则会在你的脚边摇来摆去,它们用这种方式温柔地“抚摸”你。有的鱼儿甚至钻到你脚下,在水、脚丫和沙子的衔接处调皮地钻动,钻得人脚心痒痒的。经常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脚下无力地倒向河里。水很浅,一头没了你的身体,一头刚好露出你的脸庞。
有过几次仰卧在水里看天的经历,若在白天,天空瓦蓝瓦蓝的,棉絮一样的云彩在空中不断变幻,弥合、拼成各种小动物的形状,惹人想象。人伏在水里,感觉周身透凉,面对明晃晃的日头都不觉得热了。夜晚的天空,流云隐隐约约,不动声色地从小船一样弯弯的月亮旁边轻轻划过,黑色的天幕缀满了繁星,闪闪烁烁,如美丽的萤火。
看到这些,一颗少年躁动的心,在那一刻,顿时安静下来。
曾经好奇地观察过夜空,细数传说中的牛郎、织女、金牛各个星星,看它们在不同的时期有什么变化。猜它们哪个是牛郎,哪个是织女,哪个才是他们肩头悠悠挑着的一双可爱的儿女。我不认识北斗星,曾努力地找寻。那条亿万年横亘在天空的银河,一闪一烁的星星,似乎在挑逗人的眼睛。
至今还记得云蒙湖边流传的一个童谣:老乡老乡,背着一杆破枪,剪子两把,筷子两双……谜底揭开,原来此“老乡”非彼老乡,而是那些有着美丽眼睛的虾子呢!
三
蒙阴县境内多崮,亦多河,车子行驶在山里,一不小心就会错过。
曾经有一个傍晚,我们开车沿村庄行驶,无意中就闯进了一条河。河是南北向,长长的河,就像一条彩色的绸带,潺潺澹澹,依着山势,自北向南而来。浅的地方,似乎刚没脚面,深的地方,可见到金子一样的沙砾,在水中散射。至清的水,在黄昏的影幕下波光粼粼,仿佛绸缎一样的皱折,轻轻抖落、展开,如浅浅的水花,努力张开的纤云巧衣。这远离城镇的地方,竟然幽静到无人来往,只有绵长的小路,是惟一的人迹见证。树林自河沿排过去,密密匝匝,仿如列队的士兵,着青翠的戎装,不移不离,默默坚守。岸在它们脚下,任潮来潮往,岿然而立。
我爱这样的一条水湾,爱它的清浅,爱它像心灵一样的清而见底。没有办法不喜欢这样的河流啊,它的柔和、洁净、清凉,洗涤着我的心灵、思想,洗涤着我的烦恼、懊丧,以及久居城市的仆仆风尘。我喜欢这样的水湾,哪怕它极清、极浅,只要能够长流不息,经久不歇。那些虾们,还曾出没低浅的水中吗?那些小小的鱼儿,还曾潜藏在润滑的沙石下面吗?这样的河,不舍张网,只舍徒手前往捕捉,只舍远远嗅着河风,听涛声,凭鱼跃,也不去打扰,任沙贝在河滩老成青瓷,青苔在岩石上簇成花朵。
幽静的水域,杂乱的青草,安静的野花,成林的岸树,还有暮色里,隐现迭起的远山——— 它很像一个世外桃源。每日里,这水光与树影,这荒草与远山,混在夏日的风中,挟着淡淡的草气花香,想一想,就心迷神醉。许多年前,我就经常在这样的水湾张网,钓鱼钓虾。直至婚后,也是时常他带着我,我抱着女儿,徒步夜色。常常,对岸是幽明的河灯,身边是熟睡的女儿,远方是欸乃的桨声——— 生活是多么美好。那个时候的我们,是那么年轻!
在这样的水边,我不能停止脚步,沿着河岸一路走去,隐约地,我看见了水草,那一团团浮动的植物,在平静的水面铺成墨绿。有水草的地方,水是无光的,幽暗而不见沉沙,水位也相对较深些。悄悄地拉开水草,见到几尾呆头呆脑的小鱼,凝定着身子在水里,如痴如梦。水草拨开,光线进入水中,它这才啪地一下拧身离开。可以想见,在这无人打扰的水域,它们在水草里栖息觅食,过着怎样宁静和谐的日子。
我看见几只透明的小虾,同样躲在水草的下面,水草更是虾的乐园。夜色遮掩了它的长长的刀枪,我却能看见它们弯起的弓背、闪着幽蓝的眼睛、精灵而可爱的形态。我忆起童年的时候,在故乡的河里钓虾的情景。那时的虾好大好肥,一张虾网,能钓到一大把虾子。这是初夏的一个黄昏,我想找一找蝌蚪,看它们游泳,看它们发现我时倏一下惊恐而去的情景,可是我没有找到。这在往常,在故乡的河里,它们早已成团成群了。它们在春天与夏季交替的日子出生,就像现在这个时候,在夏季雨后交配,之后产卵。每年的夏日雨后,总能听到蟾蜍或青蛙求偶的叫声。
如果在暮春时节去山里,能看到水塘里有很多蝌蚪,池塘或郊区安静处也有。都说“水至清则无鱼”,在这清澈的河水里,鱼是有的,而蝌蚪却躲到幽暗的角落去了。或许它们知道有人要来,知道那些好奇的人的奇怪的打算,于是它们选择了一个隐蔽之处,作为繁衍生息的所在。远处是一座小小的山头,山头生长着低矮的树木,浅草丛生。片片丛林,自是不再寂寞。山,似乎隔断了水。但当我一路追寻过去,但见青山脚下,竟有一个浅浅的沟壑,容这些许的水,蛇一般绕过,继续潺潺地向南,向南,悠悠荡荡,峰回路转。
月渐渐升起来了,圆着一张圣洁的脸,俯视着人影、小路,俯视着水面、周围的山和土地。除了“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和“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其次,仰望天空,还能看到什么呢?秋之初,暮色之后,也过了“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的年纪了。据说,月亮是夜晚的眼睛,同时纳入它的眼眸的,还有沉默的山坡,寂静的丛林,寂寞的山村。
月亮升起来了,月下的水湾有些隐秘。在月色的映照下,黄昏的水湾,有些困了,似睡非睡。“布谷、布谷……”,突兀的、执着的,一声接着一声的啼唤,是什么鸟儿,在教人布谷、布谷呢。而谷,据说是已种下了。随着它的第一声啼唤,该种的,就都已经种下,单等它起苗,拔节,长出弯弯的谷子,一穗穗圆润、饱满,沉甸甸的。然而这个时刻,已不再是黄昏了,是美好安宁的夜晚。夜晚的水湾,极静,只有风,在身边,在月下,在远处的树林里,“唰唰,唰唰……”发出天赖。
美丽的、令我向往的水湾啊,或许,它已习惯了一个人的席天幕地,吟风弄月,幽静自在呢?它不需要歌唱,亦不需要赞美,不喜欢人类的冒昧,所以,它用风,用潮湿的冷意,轻轻地,催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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