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历史遮蔽的辉煌——— 确认刘洪为珠算发明人始末

2007年，英国的《独立报》将全世界的科学发明与创造进行了梳理，挑选出能改变人类生存条件的科学发明 101项，中国的珠算发明列第一位；同年11月19日，印度的《印度时报》也把全世界的科学发明进行了排队，第一名仍然是中国的珠算发明。毫无疑问，珠算是人类科技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难怪美籍华人李政道博士曾说：“中国计算机方面应该比谁都先进。中国的算盘是最古老的计算机。”

然而，就是这一称雄世界达1800多年的计算工具，长期以来却被误认为源自罗马，直到上个世纪80年代初，山东一位名叫靖玉树的算学专家才坚定地指出：“珠算是中国人发明的，发明者是东汉时的蒙阴人刘洪。”

靖玉树的观点一经提出，立即在珠算界引起轩然大波。不仅外国人不愿意承认这一事实，而且国内的个别珠算权威也对此观点进行打压。于是，一场长达28年之久的学术之争，成为世界珠坛关注的焦点……

日本向中国认错之后

早在上世纪50年代，日本的算学专家山崎与右卫门发表文章说，算盘源自罗马，经中国传入日本，由日本传播至世界各国。这一观点，引起了我国珠算界的强烈反对，以中国珠算泰斗华印椿为首的中国珠算界人士经过大量考证，批驳了日本学者的“中国珠算西来说”，确立了“珠算是中国发明的”科学论证。1981年，日本珠算史研究学会会长铃木久男终于公开承认，算盘是中国人发明的。同时，他也希望中国能确认珠算是什么时间、由哪个人发明的。但当时国内对珠算发明人的猜测颇多，却无一定论。

1982年6月，山东省首届珠算史研究会在蒙阴县召开，中国科学院、中国珠算协会以及部分省市的专家和学者都出席了会议。就是在这次会议上，山东省珠算史研究组组长靖玉树明确指出，珠算是东汉蒙阴人刘洪发明的，并详细介绍了刘洪的基本情况及珠算发展的脉络。

刘洪(约129-210年)，字元卓，东汉泰山郡蒙阴(今山东蒙阴县)人，是我国古代杰出的天文学家和数学家。刘洪自幼勤奋好学，具有渊博的知识。《后汉书》说：“洪善算，当世无偶。”因此，在汉灵帝光和年间，由太史蔡邕推荐，他被调回京师，专门从事历法研究。在此期间，他除了按照皇帝的旨意参与“考验日月”，审核、课校他人呈报上来的研究成果外，还把多年来研究的成果汇集起来，写成《乾象历》、《七曜术》和《九章算术》等专著，并和蔡邕一起补续了《汉书·律历记》，其中许多资料都被后来的《续汉书·律历记》所采用。据东汉魏人徐岳所著的《数术记遗》记载，被称为中国第五大发明的珠算，就是这位古代科技奇才发明的。

刘洪为什么会发明珠算呢？这是因为中国的天文学发展与西方不同，西方的天文学始终与占星术紧密相连，而中国的天文学则是与数学拧在一起的。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本数学书——— 《周髀算经》本身就是一本历法书。天文学家们为了弄清日月五星的运动规律，就要进行复杂的运算，由于这些运算要求极其精微，其产生的数学内容也就极为深奥，因而便产生了“天文数理学”。3000多年来，“天文数理学”一直是中国数学的前导，中国各个历史时期的天文学家，也基本都是数学家。如：西汉刘歆作三统历、东汉李梵造四分历、后汉刘洪造乾象历、杨伟(刘洪的学生)造景初历、阚泽(徐岳的学生)著乾象历法、姜岌造三纪甲子历、何承天造元嘉历、祖冲之造大明历、刘焯造皇极历、傅仁均造戊寅元历、李淳风造麟德历、僧一行造大衍历、徐昂造宣明历、姚舜辅造纪元历、元代郭守敬造授时历、郭守敬的孙子郭伯玉造大统历……尽管有的数学家不一定懂天文，但天文学家却一定懂“天文数理学”。

在东汉之前，人们使用筹算计算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了。这种计算方式虽然很实用，但由于摆弄费事，占面积太大，对计算较大的数据很不方便。正因如此，刘洪才会对计算工具进行改进。据宋刻本《数术记遗》记载，刘洪曾以问答的形式向他的学生徐岳传授珠算，虽然没有明说珠算是他发明的，但在他之前再无人传授珠算技法，亦无珠算的记载。由此可以认定，珠算就是由他发明后，又把使用珠算的技法传授给他的学生的。况且，英国和印度都说算盘创自公元190年，而此时的刘洪约50多岁，正是他学术研究的成熟期。英国剑桥大学的李约瑟博士在《中国科学技术史》(175页)中也肯定了这种说法，认为算盘的创立不会早于东汉。由此，靖玉树在梳理了大量的史料佐证后，肯定地说：“大体可以认定，刘洪就是珠算的发明人。”

靖玉树的论点，立时在会议上引起了强烈共鸣。专家们都为寻找到了珠算发明人而兴奋，便一鼓作气，通过了大会决议：承认汉代刘洪为珠算创始人。最后，中国珠算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李新表态说：“这次会议虽然是山东组织的，却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今年8月，中日珠算史、数学史研讨会将在北京召开，这次蒙阴会议，即可定名为北京会议的预备会。另外，北京会议上将成立中国珠算史研究会。既然珠算的发明者是蒙阴人，这个研究会的会址就可以设在蒙阴县，请蒙阴推举一位负责人担任中国珠算史研究会的会长。”

李新既是全国著名珠算专家，又是中珠协重要的领导人，他的讲话不仅代表了大多数与会者的心声，而且实际上是代表中珠协承认了刘洪是珠算创始人。听了李新的讲话，大家都很振奋，他们准备进一步完善资料，向世界宣布这一重要的学术研究成果！

一场长达28年的学术之争

翻开中国的学术研究史，会发现许多重大的课题研究都是几经风波，最后才有了定论。如同红学家们争论了几百年，仍没把《红楼梦》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一样，珠算的创始人也不可能一锤定音。就在蒙阴会议散会四个月之后，从陕西省传来了不同的声音——— 著名数学史、珠算史专家S明确表示，他不同意靖玉树的观点，亦不承认刘洪是珠算创始人。

S是珠算史研究权威，又是中珠协领导人，他一表态，许多认同刘洪是珠算创始人的学者大都不再多言了。与此同时，S竭力争取，将新成立的“中国珠算史研究会”会址由原定的山东蒙阴县，改到了陕西省的西安市。该研究会成立之后，迅速提出了新的学术观点。

首先，S发表了论文《唐代创始算盘论》，把算盘产生的时间从汉代向后延迟了500年。这样，就彻底否定了刘洪的历史功绩。但这一观点很快遭到靖玉树的质疑，他反问：“如果说珠算是唐代发明的，那东汉时期编撰的《数术记遗》中就有珠算的记载怎么解释？”

靖玉树的反驳很有力量，但许多人都为他捏着一把汗，毕竟S当时是中珠协的领导人，身处基层的靖玉树敢公开质疑他的学术观点，等于搬了一座大山挡在了自己的面前。但了解靖玉树的人都知道，他虽然只是临沂供销学校的一名普通教师，却是一位性格倔犟、在学术问题上喜欢挑战权威的算学专家。特别是他挑战日本和哥伦比亚专家的事，在珠算界曾被传为美谈--

早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日本学者户谷清一提出了“增成一法是初期的归除法”的观点。靖玉树经过研究认为，北宋沈括的“增成一法”和唐代徐仁美的“增成玄一算法”都是补数体系的算法，这种算法都只能来自珠算，由此认定“增成一法”并非是“初期的归除法”。为证明自己的观点正确，他把著名算学家朱永茂的补数法与李新的“五字乘除法”混合成一个整体，写出了多种正反剥皮等法，并理出补数体系的10种乘除，使珠算补数既有自身的体系，也全面混入了倍数的多种方法，从理论上否定了户谷清一的观点。户谷清一是日本全国珠算教育连盟研修委员长，他看了靖玉树的论文后没有反驳，而是让日本的珠算刊物转载了这篇论文。

1991年4月25日，西班牙的埃菲通讯社报道：哥伦比亚有位名叫塞拉诺的“电脑人”，他在美国“拉美合作协会”表演了用脑计算10万年以内的哪一天是星期几，所计算的结果基本正确，埃菲社称赞其“创造了一项新的世界纪录”。同年5月19日，中国的《参考消息》报转载了此报道，并引用了哥伦比亚独立日和发现美洲新大陆日两个例子。靖玉树看了报道后发现，仅这两个日期就计算错了一个，他立即撰写了《创世界新纪录的塞拉诺答案是否正确》一文，纠正了塞拉诺的错误，并指出：塞拉诺的计算法虽然保密，但我们也完全会算，而且会在三天内教会一个三年级的学生，使这个小学生也达到“电脑人”的水平。因此他得出结论，这位所谓“电脑人”的计算法，不过是数学游戏，是伪科学。

靖玉树挑战学术权威的事例还可以列出很多，如：他专门撰写了论文《中国珠算史疑案寻真》、《珠算史旧案存疑》等，纠正了珠算界很多错误的认识(前一篇被日本的《珠算史研究》、《政经论丛》两家刊物转载)；1991年，中国科学院的孔国平在《自然科学史研究》上发表的博士论文中提出：“中国从元代就会使用射影定理和相交弦定理。”靖玉树却指出，中国在西汉时的《九章算术》中就已使用这两个定理；有人认为，西方的数学比中国先进，靖玉树却不认同，他撰文说：“西方数学是在引进了中国的‘十进地位制\’后，才有了较大发展。而‘十进地位制\’传入西方的载体，就是算盘。”

斯大林说：“科学所以叫作科学，正是因为它不承认偶像。”靖玉树就是一位不迷信偶像的人，他认为：学术研究的根本目的在于破解未知之谜，探求普遍存在的真理，从而推动事业发展和社会进步。对于一篇学术论文而言，科学性是前提和基础，创新性是精髓和灵魂，而与科学性、创新性同等重要的是严谨求实的科学作风。基于这些认识，他才会不畏权威，发现谁的理论观点有暇疵，都会毫不客气地与之争辩。正因如此，当S用《唐代创始算盘论》来否定刘洪的功绩时，他自然不会听之任之，所以才立即站出来予以驳斥。

S似乎也感到难以自圆其说，他不与靖玉树争辩，很快又推出了新的观点：珠算是“广大人民群众”发明的，并以陕西省1982年出土的陶丸为佐证，提出了“陶丸算祖论”新观点，说算珠就是由陶丸演变而来，把珠算产生的时间提前到比东汉早了1100多年，仍然与汉代的刘洪无关。而靖玉树仍不认同他的观点，专门撰文予以反驳：陶丸出土时，国家考古专家就已认定，此物乃是打鸟弹弓之丸，别无用途。而且，古籍资料中关于泥丸、陶丸、铁丸的记载有近百处之多，却无一处与珠算有关。而且，S本人一时也查不到能证明陶丸与珠算有关联的史料。所以靖玉树仍不支持S的观点。

然而，就在珠算界对“陶丸算祖论”还在争论之时，宝鸡市珠算协会的一位工作人员却把“陶丸算祖论”的论点透露给了新闻媒体，《人民日报·海外版》等报立即予以报道，声称算学家们已认定，陕西省出土的陶丸是西周陶珠，由此推断出珠算已产生了3000多年。随后，不明真相的香港、台湾、日本、美国、英国等国家和地区的报刊予以转载，把专家们尚未有结论的学术探讨课题，变成了既定事实。在媒体的巨大影响下，“陶丸算祖论”被编入了各种教材、辞典。甚至，直到2008年中国珠算协会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报送珠算“申遗”材料时，仍然把“陶丸算祖论”的论文作为重要的理论依据。结果，国际珠算界的专家们认为理论依据不充分，未予批准。

千秋胜负在于理

法国著名作家罗曼·罗兰说过一句名言：“雾气弥漫的清晨，并不意味着是一个阴霾的白天。”是的，尽管S的“陶丸算祖论”在一个时期内影响了对刘洪发明珠算功绩的确认，但许多珠算界的有识之士和刘洪故乡的人都坚信，刘洪被历史遮蔽了1800余年的功绩，不可能被学术界的不同声音再继续遮蔽下去。

为了确认刘洪是唯一的珠算创始人，靖玉树一方面数年如一日，不分黑白昼夜蹲在史海里翻检各种典籍，写出了《关于刘洪与徐岳的有关活动时间及关系》、《关于算圣刘洪的数学水平及其所发明算盘的价值和贡献》、《从历代天文历法计算看珠算的历史贡献》、《徐岳的生平及其成就》、《刘洪年谱》等论文，以更加详实的历史资料证明刘洪就是珠算发明人；另一方面，靖玉树利用自己曾是临沂市政协常委的特殊身份，不断呼吁地方政府要重视对刘洪的研究，加大对刘洪的宣传力度，加快对刘洪纪念地的建设，尽快认定刘洪是中国独一无二的“算圣”。

在靖玉树和蒙阴县的共同努力下，刘洪被历史遮蔽了1800余年的功绩再次放射出光芒，而“陶丸算祖论”的研究却没有新的进展。

1994年，在蒙阴县的大力支持下，由山东电影电视剧制作中心拍摄的8集电视连续剧《算圣》，在北京举行了首映式，由于该剧是第一部描写刘洪发明算盘历程的文艺作品，财政部原副部长、全国政协常委、中国珠协名誉会长田一农出席了首映式，并发表了重要讲话，承认了刘洪是唯一的珠算创始人。不久，该剧在中央电视台连播三次，引起了很大反响。

为了弘扬算圣文化，自2000年始，蒙阴县就开始利用社会资金，筹建“刘洪文化园”。该园占地面积560余亩，总投资6亿元，已陆续开工建设了刘洪塑像和刘洪纪念塔、珠算博物馆、刘洪数学城等。经过数年施工，该园已初具规模，不仅是刘洪的重要纪念地，而且还成为少儿珠心算基地和山东省珠算培训基地。

2010年4月，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派出专家组深入蒙阴县考察，他们对该县算圣文化的保护与开发给予高度评价，不久即正式命名蒙阴县为全国唯一的“中国算圣文化之乡”。能够将此殊荣授予蒙阴县，等于从国家层面上确认了刘洪对发明珠算的杰出贡献！2010年5月，世界博览会在上海隆重举办，其中的山东厅共布展了四个展柜，第三个展柜就展示了刘洪发明的珠算法和算盘……

从上述事例中可以看出，中国珠算界已普遍承认刘洪是珠算创始人。

马克思曾说：“最好是把真理比做燧石--它受到的敲打越厉害，发射出的光辉就越灿烂。”在确认刘洪为珠算发明人的过程中也是如此，最初有人坚决反对，但真理与谬论之间是有严格界限的，凡与客观对象相符合的认识就是真理，否则就会成为谬论。靖玉树认定刘洪是珠算创始人，是建立在史料记载与客观对象相符合的基础上的，所以他拥有真理，不论反对者怎样打压，都无法遮挡真理的光辉；而某些建立在假设基础上的论点，由缺少科学依据，虽然在某一个时期也能博得人们的眼球，仍不过是烟花一现，终会不攻自灭！

时光流逝，繁华从未退却。2009年珠算申遗失败后，中国珠算协会的领导人认识到，此次申遗失败，不是珠算本身缺少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价值，而是由于所申报的材料不被外国专家认可造成的。因此，他们决定修改申报材料，再次申遗。这一次，中珠协不仅吸收靖玉树为“珠算申遗专家组”成员，还把他撰写的确认刘洪是珠算创始人的论文作为重要的理论依据。

2013年12月4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间委员会第八次会议在阿塞拜疆的巴库通过决议，正式将中国珠算项目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并特意介绍说：“珠算是中国古代的重大发明，伴随中国人经历了1800多年的漫长岁月。它以简便的计算工具和独特的数理内涵，被誉为‘世界上最古老的计算机\’。”从这简短的评语中可以得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官员也承认，珠算就是东汉刘洪发明的！

花谢入泥香，月缺还复盈。浩瀚的史海，虽然将刘洪发明算盘的功绩湮没了1800年之久，但就如同花瓣落入泥中仍然是香的、月缺还会复圆一样，悠悠岁月难以遮蔽刘洪闪光的业绩。漫过岁月的长堤，我们的算学家们经过近30年的争辩，终于拂去历史的尘埃，让“算圣”刘洪发明珠算的功绩再次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使得他终于成为享誉世界的珠算创始人。

这是沂蒙、乃至全中国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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