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发：用作品纪录伟大时代以文字体现人生价值

本报记者 宋庆艳

写作是沉默、坚忍和孤独的事业，而他把写作视为修行，在近四十年的创作历程中，已发表、出版各类文学作品700万字，屡获国内文学大奖。

他始终深切地关注广袤的大地，思考农民在社会经济变革中的命运起伏，著有长篇小说《缱绻与决绝》《君子梦》《青烟或白雾》农民三部曲。有专家如此评价《缱绻与决绝》：“作为写农村题材的作品，小说堪称最优秀的经典作品之一”。

他的写作领域不断拓宽，从农民三部曲到传统文化题材小说，再到关心人类命运和世界未来的《人类世》，他正向一位思想型作家转变，而他的根始终深扎于泥土。

改革开放40年来，他的写作和这座城市一起丰饶厚重，他为这座城市带出了一支文学新军，在齐鲁大地引人瞩目。

他，就是赵德发，山东省莒南县人，当代最优秀的小说家之一。曾当过教师、机关干部、日照市文联主席、日照市作家协会主席、山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现任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山东省作家协会小说创作委员会主任。

弃政从文，潜心创作，把农村生活写成了“田园绝唱”

1979年秋天的一个夜晚，还在农村当老师的赵德发备完课，从橱子里找出一本《山东文学》翻阅，心里倏然一动：我也要写，我也要当作家！

一个念头，改变了他的一生。

1980年夏天，他被调到公社工作，不久担任党委秘书，29岁担任县委办公室副主任，30岁担任县委组织部副部长。1988年9月，为实现文学梦，赵德发不顾亲朋好友的反对，弃政从文，到山东大学中文系作家班读书。父亲见他这样，恨恨地说了一句：“这是神鬼拨乱！”

赵德发没有回头。山大丰厚的人文滋养，使他的眼光变得高远而明彻。他开始重新审视家乡和那里的人，有了全新的发现与感悟，一篇小说在心中酝酿而成，这就是他的成名作《通腿儿》。

《通腿儿》在《山东文学》1990年第1期发表后，很快被《小说月报》头题转载，并获得该刊第四届百花奖。全国无数读者都为作者奇妙的构思、迷人的语言而击节赞赏。此后，赵德发的作品接连问世。 在山大作家班毕业后，他来到刚升格为地级市的日照，边工作边创作，默默积累几年，决心要写一部长篇小说。

他的目光，又投向了生他养他的土地。1996年12月，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缱绻与决绝》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作品全面而深刻地表现了农民在二十世纪走过的路程，他们的苦难与欢欣，追求与失落，以及由土地引发的情与仇。这部作品，标志着他在中国文坛站稳了脚跟。

1997年5月，山东省作家协会和人民文学出版社在北京联合召开《缱绻与决绝》研讨会，有好几位重量级的评论家说，这是继《古船》《白鹿原》之后写农村的最好的作品。“97年全国十佳小说”的结果出来，《缱绻与决绝》名列长篇第一。后来，此书获得山东省第四届“精品工程奖”，第三届“人民文学奖”，并入围第五届“茅盾文学奖”。

《缱绻与决绝》刚写完的那天晚上，赵德发几乎通宵失眠。下一步该写什么？他想，我对农村与农民的表现与思考，还远远没有完成。我可以再写两部，合成农民三部曲。他要通过对近百年农民与土地、农民与道德、农民与政治的广泛关照和深沉反思，透视中国现代化进程中至关重要的土地变迁、传统农民的终结以及由此带来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乃至思想方式的变化，这个构想可谓壮阔。

1999年1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又出版了赵德发的长篇小说《君子梦》。这部作品讲述了上世纪三十年代至世纪末的不同历史背景下，沭河岸边律条村几代农民追求道德完善的悲壮故事。

2001年3月，长篇小说“农民三部曲”之一《缱绻与决绝》、之二《君子梦》同获第三届人民文学奖。次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将赵德发新创作的长篇小说《青烟或白雾》与修订后的《缱绻与决绝》《君子梦》（改名为《天理暨人欲》）成套推出，冠以“农民三部曲”的总名，这个从1994年就着手的、耗时8年的写作工程终于大功告成。与此同时，《中国当代作家选集丛书·赵德发卷》也在该社出版。

“农民三部曲”的问世，标志着赵德发以一个成熟作家的身份叩开了中国当代文学史的大门。这套书的封底印着这样一段话：“厚重文化背景下的新奇故事，一方美丽水土上的生动人物，对深刻主题的诗意表达，在近年来同类题材长篇中十分罕见，《农民三部曲》堪称田园绝唱。”

拓宽题材，不断超越，勇做传统文化小说的拓荒者

超越，是赵德发的人生基调。完成了农民三部曲，他又写了两部小长篇《震惊》魔戒之旅》，另外还写了一些中短篇小说和散文随笔。但他觉得，他的创作，应该再有一个新的突破。

突破口在哪里呢？正在他苦苦寻觅的时候，殊胜之缘来临。时任山东省佛教协会会长、五莲山光明寺住持的觉照法师托人捎讯，让他抽空上山讨论如何发掘五莲山佛教文化。赵德发临时抱佛脚，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介绍佛学的书看。翻着翻着，一个念头突然蹦了出来：写一写当代汉传佛教吧。

这个念头一出，他豁然开朗，他的创作从此转向一个全新的领域。他进而想到，中国传统文化的主要内容就在儒释道几家，让写作贴近中国文化之根，这是他超越自己的路径。

这是一条险路。要将具有深远影响的释道文化在市场经济下的历史境遇作为表现的内容，对赵德发而言是一次严峻挑战。但他不畏艰险，查阅了大量的佛道文化典籍，精读细研，写下几十万字的读书笔记。他又走访许多寺院道观，深入到僧侣、道士之中，与他们同吃同住，获得了第一手的生活素材。在此基础上，他用八年时间，写下了《双手合十》《乾道坤道》两部长篇小说。

在他的笔下，传统与现代，神性与人性，宗教与世俗，出世与入世，都得到生动而精准的表达。2009年12月，《双手合十》获山东省首届泰山文艺奖。有人评论：赵德发拓展题材疆域，由乡土到宗教，他成功地超越了自己。

2013年8月30日，中国作家协会、中共山东省委宣传部主办，作家出版社、山东省作家协会承办的“赵德发传统文化题材作品研讨会”在北京举行，与会领导与专家对《君子梦》《双手合十》《乾道坤道》三部作品给予高度评价。

但赵德发并不满足。

自2011年，赵德发被曲阜师范大学传媒学院聘为兼职硕士生导师，除了平时辅导所带的学生，还给研究生班开设了宗教文化讲座。2013年10月26日这天早晨，他为了给学生讲基督教文化，找出《圣经》重读。其中“立虹为记”这四个字，激发了他的灵感：我要写一部关于“人类世”的小说，表达我对地球现状的严重关注，对人类未来的深切忧思。

这是一部关于人类存在的警醒之书。“人类世”里的种种乱象，地球在“人类世”的急剧改变，一些人的嚣张欲望，一些人的深广忧思，都在书中得到充分展现。赵德发站在了时代的最前列，用手中的笔捍卫人和自然的生存权，积极探讨建设生态文明的有效途径。

他说，他的梦想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人类与地球能够长生久视。

无论是“农民三部曲”对于中国乡村问题的历史性思考，还是宗教题材小说关于人的精神问题的存在性思考，还有《人类世》对于人类作为一个命运共同体所面对的诸种困境的全景式思考，都围绕着一个主题：为世道人心立传。

书写时代，培养新人，为繁荣日照文学创作不懈努力

1991年初，日照刚升格为地级市不久，赵德发就来到了这里。他先是在市委宣传部工作，1992年开始筹建市文联，1993年7月市文联成立后任驻会副主席。当年11月市作协成立，他又兼任作协主席。至2018年6月第三次日照市作代会召开，他担任了25年的市作协主席，为建设文化强市鞠躬尽瘁。

赵德发刚到日照时，这里的文艺队伍薄弱，作家群比较单薄。他在带头创作之余，致力于日照文学事业的繁荣和文学队伍的壮大。他经常鼓励身边的文友，要把自己的创作放在全省乃至全国层面定位，即使身在小地方，也要胸怀大志向。并把大量的时间用在扶持、辅导业余作者，为他们阅读稿件，提出修改意见。对于特别优秀的作者则积极推荐，使他们的作品得以发表或出版。

山来东就是他亲手带出来的一个学生。山来东写了一些作品，向赵德发请教，赵德发了解到他有当海员的经历，鼓励他扬长避短，从这个题材下手。山来东写了两部中篇小说和一部长篇小说《彼岸》，都在赵德发指导下修改、提高，最终发表或出版。

近30年来，日照市的文学创作日趋繁荣，日照作家群已经形成，创作成果在全省各地市中处于醒目位置。目前除了济南和青岛外，省内其他地级市难以和日照相提并论。这一切，离不开市委、市政府的关心支持，离不开广大创作者的辛勤付出，也离不开赵德发多年来的引领与示范。

退休后，赵德发依然保持着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写作的习惯。

“创作是我的生存方式，作品是我的精神外化。作为作家，就要拥抱、感受这个时代，记录、反映这个时代。今年，我转入了长篇小说的写作。这部新作题为《鲸落》，反映新时代的乡村生活，塑造了一位有担当、有情怀的女镇长形象，计划元旦前后完稿。写作是我的宿命，只要还能写得动，我会继续创作下去。”谈起创作，他依然雄心勃勃。

眼前的赵德发，还是那么谦和、专注和淡定。午后的阳光，投射到他书房里的十二卷文集和诸多著作上，闪烁出岁月的光彩。

“1979年的一个秋夜，想当作家的念头不期而至，让24岁的我开始为文学发烧。这场高烧经久不退，持续了近四十年。这十二卷文集，就是我通过发烧炼制出的十二块砖头。”他诙谐地说。

赵德发把时光融入文字中，书写田园土地，表现传统文化，关注人类命运，为读者奉献了一部部精品佳作。他的写作，从经验之内到经验之外，经历了一次次超越与嬗变，而始终不变的是他对时代的关切、对生命的尊重。

他，依然在文学道路上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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