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小河, 李文博

我的故乡在沂蒙，一个名字极富诗意的村庄，石莲子镇东莲花汪村，不用问，定是因过去盛产莲藕而得名。村东有一条小河叫沭河，从她身旁蜿蜒流过。这条河床开阔的河流是我童年的乐园。

每当春秋季节，小河里的水清澈见底，缓缓地淌着。一种长得细长圆滑，俗名叫“沙沟拽”的鱼成群结队游来游去，伸手一捉，它就“滋溜”一下钻进沙里去了，有时还露个尾巴梢在外面，这时紧上前两步，瞅准位置，将手插进沙里用力一攥，直接就把鱼儿拽了出来。玩伴们兴致来了，就在细软的沙滩上拔个骨碌（摔跤），打个旁立（侧翻筋头），撒着欢地玩。冬天，河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约上几个伙伴，坐着自制的滑冰板，顺着河道向南一口气滑上几十里，刺激又开心。当然，遇到薄冰处，来不及“刹车”，一头扎进河里弄湿了棉衣也是常有的事。好在冬季河水浅，淹不着人的。夏季的晚上，劳作了一天的村民三五相约到河里洗澡。女人在上游，男人在下游，相距二三百米，嬉笑之声相闻，年复一年，相安无事。晚上在小河沙滩上席地乘凉拉呱听说书，则是大人小孩一天中最惬意的事情。村里有一位从外地下放来的庄姓老人，家庭成分不太好，但有才，杨门女将、水浒的故事，被他说得头头是道，每说到紧要关头，他就来个“且听下回分解”，任孩子们怎么央求都不为所动，自顾摇着一把破芭蕉蒲扇，趿拉着一双用废弃轮胎自制的拖鞋回家睡觉。孩子们对他是又爱又恨，白天见了荷锄下地的他，就跟在后面你一句我一句的“这个功夫恁”（他说书时的口头语）打趣他，他也不犯恶（wù，生气），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盯你一会儿后，轻轻摇一摇头走开，似有说不出的无奈。

白天，河边茂密的杨柳树林里听取知了声一片。中午放学，我就扛一根长竹竿，找墙角缠几挂蜘蛛网，跑到河边树林里，一口气能粘下一两百只知了，回家洗洗，摘掉翅膀放到锅里，滴一点花生油焙干，再用饭帚蘸点盐水均匀洒在上面，酥脆出锅，扯一张地瓜面煎饼，卷上几个知了，再捋上一根小葱，“咔嚓”咬上一口，顿时唇齿留香，那个满足劲就甭提了。小河也有变脸的时候。记得在我9岁那年的夏天，倾盆大雨连下了三天三夜，村里汪满沟平。小河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打着一个个的旋涡往南泻去，不时有上游的树木、柴草甚至猪羊等冲下来。傍晚时分，河水已漫进了村庄。村干部在大喇叭里一遍又一遍地动员村民弃村躲水。于是，全村老幼头顶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村西岭上一个叫东夹古哨的村庄转移。父亲把我们一家和两家邻居安顿到他的一个朋友家后，又不放心家里饲养的两头猪还有鸡狗鹅鸭以及粮食等家当，就折身往村里返去。我使劲抓着父亲的衣襟不让他走，但父亲一转眼就消失在了茫茫大雨中。半夜时分，听到我们村方向传来一阵鞭炮声，邻村人说东河里出“水兽”了（传说中能兴风作浪的巨龟），东莲花汪怕是保不住了！那一夜，我在紧张恐怖中度过，脑子里全是父亲的影子，就连平日里屁股上挨的那些生疼的大巴掌，我也全部“原谅”了他。

第二天，雨小了许多，村人陆续返回家园。村里一片泥泞，随处可见倒塌的土墙老屋。我远远地看见父亲筋疲力尽地坐在自家门坎上，倚着门框在吸烟，他的一只脚用一条黑黢黢的毛巾裹着。听父亲说，我家院子里进了半米多深的水，他在大门口堵上沙袋，用脸盆不停地往外泼水，忙乱中，脚被打坏的马灯玻璃碎片扎破了。苦战一夜，父亲硬是保住了四间老屋。

洪水过后的第二年，家乡人民经过一个秋冬的奋战，在沭河两岸夯起了两条数十公里长的防洪堤坝，从此沿河村庄再也没受洪水的袭扰。

长大后，参军离开故乡，在渤海深处的一个小岛上站岗巡逻。无数个日出日落中，望着浩瀚的大海，我就呆呆地想，这潮起潮涌的海水里面可否有来自家乡小河的问候？后来听说，因上游邻县一家造纸厂排放污水，小河被严重污染，变成了“酱油”。鱼儿绝迹，庄稼生病，更揪心的是，地下饮用水水质恶化，直接威胁到父老乡亲的健康。所幸，经家乡人历时数年的交涉，终于迫使那家造纸厂关闭。憨态可掬的“沙沟拽”重现小河，小河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每次回老家，我都要到小河边遛一圈，去看一看我魂牵梦萦的小河。如今，小河流水依旧，只是河边没了茂密的杨柳树林，少了知了们高亢的大合唱，冷清了不少。宽阔的沙滩也不再平整如席，满眼的沟壑壕坑，感觉像是走进了古战场。河两岸的沙滩早已被人承包下，数台大型挖掘机日夜挖沙不止，一堆堆金灿灿的沙子被源源不断地运往城镇建筑工地，有几处河滩甚至已裸露出嶙峋的“筋骨”。我杞人忧天地想，一旦失去了沙滩依托的小河，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是不是如同拔掉了尾翎的孔雀一样无助？抑或如翩翩少女失却了裙裾般难堪？会不会真的引来兴风作浪的“水兽”？那样的小河，还能走进天涯游子的梦中吗？

小河不语，载着串串问号向远方流去、流去……

新闻推荐

自杀的慈母

提及徐淑花，张守宽、张国杰父子几度垂泪点击查看原图独自在阳台晒太阳的徐淑花步履蹒跚地挪向阳台上的护栏。...

莒南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莒南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