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盟：莒鲁外交的前奏曲

柳树营

一

公元前八世纪的后半叶，莒国都城南迁，也已经有一百多年了，百年风雨，百年沧桑，而这座都城依然卓伟屹立，显露着其巍巍气象。

这期间，新一代莒子常常登城西眺，目光之中总有一种怒怼。而城西之门也常常洞开，每次都有百千乘兵车浩荡而出，车马鲜明，杀气腾腾，卷尘而去。

这是莒国军队的出征，其目的是向西而去攻打鲁国的东部边邑。

二

公元前722年，岁在己未。这一年在中国历史上意义深远，因为中国的历史褪去传说与口传的迷雾，开始在竹简上作为正史立起来了，青色的史册上，自此展开了风起云涌的浮雕画卷。

这一年，鲁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国君辞世了，他就是执柄46年的第十三代君王鲁惠公。因太子姬允年幼而由庶长子息姑摄政，史称鲁隐公，这年便是隐公元年。

也自这年始，鲁国的史官开启了国史纪事，以鲁国为主的历史事件得以记载，从此，中国历史有了编年体记忆。

春秋的大幕就此拉开，刀光剑影波诡云谲的大片开始热映，历史告诉我们，波澜壮阔的时代来临了。

恰恰是春秋时代，给列国提供了演绎与施展政治赋能的舞台，这个纷纭的乱世，也带来了思想的震荡与百家争鸣的基因。这个时代，发生的一切，都带有原创意识，都成为后世时代镜像的久远参照与追溯源起。

且让我们先聚焦摄政的鲁隐公，他面对动荡的国际纷争和上位的尴尬处境，隐公以仁治国的理念开始升腾，他要实行和平的外交政策，以摆脱惠公之时国交孤立的局面，同周边邻国会盟修好，以此缔结和平友好条约。不到两年时间里，他先后与邾、宋及戎等国达成会盟。

似乎，春秋历史上和平的春天就要到来了。

三

在鲁隐公主政之前，鲁国有一个很大的忧患与困扰却是来自东夷的莒国。这个以夷礼行天下的东方封国，与以尊崇周礼文化为代表的鲁国，既存在着文化本质上的根本对立，也存在着历史上造成的地域纷争，从而引发了在国家层面上的深层对立与战争冲突。

实际的情况是，莒国称国的历史时间较早，地域也较广大。有一种观点认为鲁国封国之时，其西部一部分土地原本就是莒族的。

1981年，一组28件出土于费县的商代青铜器被发现，专家认定此为商时莒人之器，而费县当时还是莒地。所以当后来周武王建周分封之时，封莒为五十里的子爵国，封鲁、齐两个公侯级别的国家以钳制莒等东夷之国，而其原来的领地也大为萎缩，所以莒人一直心有不甘。而莒虽然不是大国，但由于地理位置的优越，且是土著国，并保有了相对较强的国力，一直自立自足。而到了这一时期，莒国便奉行了强势外交政策，对周边诸国的疆土且多有窥测，何况是与鲁国有这样的历史渊源，所以莒国总在伺机而动。

因而，莒国便经常袭扰鲁国的边邑，与之发生边界摩擦，鲁国就疲于应付，深受困扰。以鲁国的国力看，既不能与之长期纠缠，也不可能将其制服，或在短时间内消灭之。

所以，鲁隐公就想寻找合适的时机采取会盟达成和解，摒弃冲突，尽快解决这个难题。

而历史的机遇也来了。

四

公元前721年，一个国家进入了隐公的视线。

纪国。这个位于齐国以东的侯国，因西周时纪侯进谗言，导致周夷王烹杀齐哀公，使两国就此结怨。加之纪国又是齐国东扩的障碍，所以齐国一直有并吞之心。而面临这样的国家外患，寻找可能的战略合作伙伴，形成制衡，才是纪国较为明智的外交选择。

这时节，由于鲁隐公的外交政策与纪子战略盟友的需求，不谋而合。而选择政治联姻结成裙带关系，相较结盟更为稳固。于是，机缘恰好。按照双方联姻的要求，隐公的妹妹伯姬与单身的纪子，正好在年龄与身份上匹配，双方一拍即合。

这年九月，纪国大夫纪裂繻受纪君之命前来鲁国，正式迎娶伯姬。

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至初冬十月，一切准备停当，伯姬被如期嫁往纪国。自鲁国至纪国的驿道上，当浩浩荡荡的婚嫁车马与随行的护送仪仗队华丽走过，鲁国人会投以怎样的目光、他们是怎样评价这桩政治婚姻的？今天的我们不得而知。

而对于纪君为何没有亲自迎娶伯姬，《春秋》并没有记载原因，但《春秋》的态度却是表示了责备与不满，当然，我们知道这是鲁国史官的态度。

但从纪国方面来看，纪君对这桩婚姻还是满意的，至少在国家政治上是必要的。所以，纪子为了调解鲁莒两国之间的关系，解决鲁隐公的烦恼，从史料看，是积极筹划运作的。

就在迎娶伯姬以后的这年冬天，纪子就亲自到莒国北方的城邑，今山东昌邑县东的密地，先与莒子进行结盟。在春秋时期，这样的效率应该是够快的了。

这两个年龄相同的国君，都在同年完成了跨国婚姻，两个都有政治抱负的年轻人，他们在密地的会盟，品着莒人酿造的美酒，自然有编钟之音、美人之舞。他们一边聊着共同关心的话题，纵论天下大事，话语相交，机锋跌宕。

这次会盟，莒子与纪子除了达成两国外交的默契之外，而鲁隐公和平的外交意图，也是他们闪烁其间的话题。

虽然纪子用心良苦，但可以想见这次会盟是蛮有意味的。可惜历史的细节，早已隐匿于时空幽缈的深处。但国家政治与跨国婚姻关系的微妙与转机，却就在这样的相遇中产生深远的影响。这不能不令人感慨。

从春秋的记载来看，莒国与纪国一直保持了较好的国际关系，没有出现过战争或冲突。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可见两个国家一直保持了友好和睦的外交关系，这在春秋是极为难得的。

然而诸侯国之间，产生的国家利益与国际外交之间的微妙之处，必定与国君的性格禀赋、执政能力和格局眼界密切相关。而纪子的斡旋与调停，能否说服横傲强势的莒子，在莒鲁之间搭起一座“鹊桥”，架起莒鲁史上和平外交的彩虹？

莒子是怎样对待纪子的调停的？鲁隐公期待的会盟会如期而来吗？莒鲁的历史是否就此揭开崭新的一页？

一切都值得期待。

五

纪子的斡旋，鲁国的橄榄枝，面对这些，莒子与他的辅臣与公子们一定是有过评估的，当然内部也必然有反对结盟的声音。

莒子也多少次踱步于城墙之上，甚或纵马驰骋城外，为的是平复内心的郁结。多少次他眼望辽远的西方，内心有隐隐的不甘，但有的是全面的考虑：多年的征伐，虽稍有胜绩，也有掠获，但也多有兵马损耗；而鲁国主动求和，对莒国也是一种屈服的姿态。

虽然祖先曾经的领地，还未能夺回，而鲁国是王庭近储，有周天子及诸侯的关照，若执意与之对抗到底，也非上佳之策。

议和结盟还是多方考量的最好选择。

面对这座城池，这个莒国的核心要地，莒子横傲的内心还是有些许的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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